2009/09/13

楔子

四面皆是厚重石牆,將世界所有的聲音都無情地擋在外頭。

這是個無聲也無風的世界,空氣積累了千年的黑暗沉重,腳步聲鼕鼕地敲在石版道上,隨即沉沒於厚實的空氣中。

幾不可聞的步伐聲卻侵擾了此地主人的睡眠。

沉重空氣浮起被驚擾的不悅,細細寒意從石縫中如黑暗中的影子般游動,那是此地主人,古老君主的無上驕傲,然而無形的驕傲卻纏了個空。

侵入者是個幻影般的存在,就如水無法留住流水,空氣無法纏住空氣,黑暗的影子沒有能看透幻影的眼睛,徒勞地在黑暗中混亂游動繞纏。

沉重的壓力在空中波動,古老君主因為驕傲被侵犯而憤怒,但在他對著侵入者發出詛咒前,侵入者卻先動了。

即使面對古老君主的怒氣,他的動作仍是帶種沉甸甸的優雅,臉上始終噙著一抹溫潤的微笑,但笑意卻染不上漆黑的眸。

他不慌不忙地拉起厚重布幔,黑暗中浮出如水般流動的奇異光芒,奇異的光不帶些許溫度地照出斜落冗長的壅道。

他提著油燈,燈中燃著的卻非火焰,燈中流溢著一抹變換著璀璨光芒的極光,不可捉摸的美麗光芒。

極光,傳說中能照亮死者歸天之路的光,也是此地主人難得能見到的光芒。

璀麗光芒飄忽不定地變換著色彩,藍色紫色黃色橘色,那光芒像失溫的火焰又像把捉不住的風,媿麗色彩侵入這死寂之地,所有影子都恐懼地退入光不可及的深處。

不請自來的客人帶了只存在世界邊境的禮物,適時地安撫住不悅的古老君主。

沒有溫度的光毫無阻礙地流進厚重石牆中,這變換不定且虛無的光芒對過於古老的存在是最珍貴的禮物。於是此地主人困惑地收下這道奇異的光,石牆發出無聲嘆息,祂滿足地重新進入沉眠。

提著發出異光的油燈,他臉上浮出一抹和極光如出一輒的微笑,複雜地說不出那笑帶著愉悅或是陰沉,冰冷美麗卻捉摸不定。

那是比浮在北極冰原上的光還要冷冽的笑,幽黑的眸底毫無絲毫愉悅,他的黑瞳是那樣的深邃,如深海般吸收了所有的光,連燦爛到了極致的極光都映不上他的黑眸,毫不反射地被吸到了極深之處。

他抬高油燈,浮光漂在安靜狹窄的空間中,傾斜的走道被鍍出黃昏沙漠的璀璨色澤。

他可是比此間主人還古老的存在,不過他還是帶了禮物過來。不是巴結,只是想少些麻煩罷了。

他垂著眼,踏著舒緩高傲的步調走下傾斜石梯,提著油燈走進黑色石室內,將油燈放在居中的石棺上,將另一手提著用布細細纏起的長條物小心地放在旁邊。

黑色的石室由巨大石塊砌成,精準的切割重疊,沒有能穿插薄紙的空隙,室中有種寧靜到了極點的凝重,空氣也沉重地缺少漂浮感。

「小寶貝,妳在哪裡?」

打量不算寬闊的黑色石室,他的笑意更濃。就是積累千年的沉靜也無法給他多少影響,他仍是從容舒緩如平日。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莎草紙,逐字讀了下去,他其實早已將步驟讀的通熟,這只是最後的確認。

最後將石棺上的長條物拿起,小心翼翼地將脆弱纖維的布條一層層打開,最後露出有著稀疏毛髮的乾燥屍體,那是隻保存完整的貓木乃伊。

他對著手中發出古董級屍味的枯木屍體皺眉,最後提著木乃伊在石室裡用步伐量著地板面積。

「在遇到圖特之前,朝著日出的方向行走五步,轉身和奧塞利斯並肩而行,榮耀的五步將帶你面對夜晚的女神,努特……」

他一面走著一面喃喃自語著難懂的字句,過了許久才在黑色石牆前站定。

「應該就是這裡了,小寶貝,讓我看看妳的面貌。」

他將手貼上石牆,過了半响卻如被熱鐵灼傷般放開了手,手心冒著焦黑的煙,他愉快地笑了。

金色符號浮出黑色石面,那是一奇異的眼狀符號,發出冰冷驕傲的注視。

Udjat,Horus之眼,代表的是埃及最高神祇太陽神之神聖左眼。

他終於找到了!

眼睛亮了亮,他嘴角彎成魚勾般的笑,他凝神和神聖之眼對望。

轉瞬間,他的瞳色也轉成金色,那才是他原本的瞳色,神聖之眼在動搖,他用目光緊緊捕捉著那只金色眼睛。

他們瞪視著彼此的眼睛許久,最後他將手中的貓木乃伊舉起擋住交接的視線,快速地用古埃及文念了一段咒文。

手中如枯木般的冰冷乾屍發出燙手溫度漂浮於空,他放手,頗感有趣地看著貓屍的變化。

金色光芒進入貓屍那空無一物的胸腔裡,神聖之眼代替了心臟發出如心跳般的波動。稀松的毛髮落下,乾粉窣窣落了滿地,黑色骨架快速地長出新肉,飽滿的血管從中鼓動生命氣息,豐厚的皮毛如春草般覆蓋住貓身,幾個眨眼間古董貓木乃伊便重新活了過來。

牆上的神聖之眼也已消失,獨留一堵黑牆如往昔般靜立。金光隱滅,他接住正要落到地面的貓咪,專注地打量著懷中的溫暖毛團。

牠的身型優美晰長,骨肉均勻充滿爆發力,厚密的銀色皮毛如絲一樣柔軟,週身布滿斑點豹紋,額前有虎斑形狀如聖甲蟲,這是最高貴的埃及貓才有的特徵。

他盯著牠緊閉的眼,屏息地看著貓緩緩從沉眠中醒來,睜開牠那雙上勾著的杏仁貓眼,貓瞳是最美麗的翡翠綠,綠得如暖春的湖水,綠得如最昂貴的璧玉……

但他的驚嘆卻被一重爪打斷,他淚眼汪汪地捂著鼻子上的三條血痕,小貓下手真重。

銀貓從他懷裡躍到石棺上,驕傲地踱步到攤開的莎草紙卷前,就著極光讀起上頭的文字。

男子笑嘻嘻地趴在石棺旁拍著石面引起牠注意後,手指在空氣中劃出發光的文字。

「你就叫瑞眼吧,我叫石影,你的新任主人。」

他在空中加強地寫下了與「石頭的影子」相應的象形文字。爲了要和貓咪溝通,他可是很認真地惡補了古埃及聖書體。

銀貓不屑地轉動漂亮綠眼,低聲發出不悅細細貓叫。

「呵呵,將來的路還很長,我們再慢慢地培養感情吧…… 」他一面在空中劃出發光圖字,摸頭打著哈哈。

無風的空氣中被狂暴的憤怒壓出無影波紋,他面色一凝目光透過厚重石牆,最後扯出孩童惡作劇般的笑:「欸,真小氣,這樣就生氣了?」

「嘛,就借我玩個幾百年,反正你還有一只眼睛,別那麼小心眼。」他不負責地聳聳肩,他的話語令主人更加憤怒。

石室在顫抖,地面在搖晃,地上細沙被震得離地浮起。

此間主人狂暴地發出咆嘯,重要的東西被偷走了,祂的怒意如沙漠中的風暴般狂亂。

銀貓輕巧地落地,逕自就往外跑。

「也不等我就先跑了……瑞眼真是太有個性了…… 」
露出孩子般的讚嘆神情,他愉快地一把將紙卷放入懷中,提起油燈跟在銀貓身後在一片混亂中往外跑。

石道搖動如浪濤,地底伸出無數繪滿金色銘文的黑色手臂向他抓去,他不慌不忙地避過糾纏,在他之前的銀貓輕快地高高躍起如豹般迅捷,掌中彈出利爪劃破黑暗,細細的尖叫在黑影中擴散如波。

看到這幕,他金瞳中的笑意如漣洢般擴開。

他的埃及貓,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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