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姐弟被父母遺棄在黑森林裡，兩個小孩幾天未食又餓又累，疲倦至極時，眼前出現一間由糖果做成的屋子。
他們吃掉半間糖果屋時，糖果屋的主人出現了，那是一位巫婆。憤怒的巫婆囚禁兩位小孩，將弟弟養的白白胖胖的打算吃掉……
「才不是這樣！」少年鼓起腮幫子。
他解釋，如果不是巫婆收容他們，他們早在被父母遺棄時就死在森林裡了。
「我討厭那些寫故事的人！寫故事的人肯定跟巫婆有仇，所以總是醜化巫婆。明明巫婆是最溫柔善良的人了！」
「巫婆媽媽！喜歡！」小女孩也在旁邊大聲說。
「你們叫巫婆媽媽啊？」我感到很有趣，想到之前在許願池遇到轉職成老人的前巫婆，看起來確實也頗無害。
「怎樣，你有意見嗎？混蛋王子！」
綠衣少年怒視我，對我露出明顯的敵意。套句人魚公主的形容，他就像隻還沒長大的貓一樣不時對著假想敵露出小爪子、小牙齒，真是可愛。
少年叫做羅賓，小女孩叫做漢娜。
這對兄妹從小便被遺棄森林裡。當時羅賓才七歲，帶著還在襁褓中的嬰兒妹妹在森林裡無目標地徘徊，卻誤打誤撞找到深林中的巫婆的家，最後被傳說中會吃小孩的巫婆所收養。
平時有空他便在森林裡閒晃，帶著他的小弓箭尋找獵物好幫一家三口加菜。他因此成了對這片暗黑森林最熟悉的道路通，若沒有他的帶領，那群盜賊也無法在森林裡常駐。
「那為什麼你們會離開巫婆，和那群盜賊在一起？」我問。
他偏過頭不想回答，然而看到一旁盯著他看的人魚便下意識地抖了一下，卻仍是抿著嘴不肯回答這個問題。
小女孩適時插了進來：「巫婆媽媽到天上當天使了。」
我和人魚公主交換一個眼神，人魚問：
「巫婆真的有糖果屋嗎？」
「那是誤解！寫故事的人都以為巫婆得用糖果才能騙到小孩子！可是小孩子需要的東西不是糖果，而是大人的愛！」少年氣憤地說，然而看了人魚一眼卻馬上偏過頭，我注意到他悄悄地紅了耳朵。
「大人！討厭！巫婆媽媽！喜歡！」漢娜也用手勢表達重點。
我們就這麼聊聊走走偶爾吵個兩句，無聊的旅途中多出兩個可以鬥嘴的小朋友，似乎也不錯。
羅賓真不愧是從小長在黑森林的住客，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瞭如指掌，有時候遇到阻擋去路的山壁，他帶著我們穿過某個凹穴後便又是個新天地。
我抱著人魚公主行走，而人魚公主則是將小漢娜抱在懷裡，檯面理由是小女孩腳程慢，真正的理由是充當人質，要不然少年帶著妹妹藏起來或是帶我們走入險地，我們恐怕便會迷失在這個幽黑廣大的森林裡頭。
黑森林就算白天仍是幽暗陰涼，就算白天行走其中，四周仍不時有狼嚎以及怪異的腳步聲繞著我們轉。本王子連龍都敢屠了，豈懼這些小小的野獸？對我來說，這些都是可供廚師料理的食材－－
但人魚公主就不行了，她儘管白天還能維持一定程度的理智，只要天光更昏暗些，她便會緊張到掐住我的脖子搖晃，一個勁的問還要走多久才會到。
「快了快了！」
卻是少年替我解圍。
「公主殿下，天色已暗，我們傍晚提早找地方休息吧。」
語畢他還不忘瞪我一眼，似乎他從一開始就認為是我挾持住人魚，害他心目中的公主殿下雙腿不能行走。
總覺得人類不論年紀大小都很健忘，只要見到美麗的人魚公主，就忘了之前給他和妹妹苦頭吃的，就是這個可惡的女魔頭。
人不可貌相啊，越鮮豔的花便越毒，至理名言，古人誠不我欺。
我冷眼看著少年在森林裡奔走找到一個大小適合的山洞，又跑進跑出找來一堆柔軟的草堆成軟鋪讓人魚公主休息。之後我和他一起外出狩獵，不久便扛著一隻野豬回去烤，好餵飽這一行四口的無底洞胃。
雖然那隻野豬最後幾乎整隻都進了我的胃，我就是經不起餓，只要一餓就會沒有力氣，於是此行一整路打到的野豬、惡狼、土撥鼠、兔子全進了我的肚子，相較下人魚以及兩個小朋友都吃的不多
羅賓將剛烤好的食物第一個就分給人魚公主，她喊渴的時候又很快跑出去找了水回來，將她當成女王一樣伺候。
於是我們私底下有了以下的對話。
「你說，小綠帽是不是對你特別好？」
「小綠帽？噗哧，別給人亂取綽號－－」
「確實就是小綠帽啊，他對你好到我都懷疑是不是頭腦有問題了。」
「哼！我是天生的女神，人類對我好這是當然的，就連一個小男孩都無法抵擋我的魅力。」
「我倒是認為，說不定你長得像是他的亡母？不對，應該是他們的巫婆媽媽－－呃……」
對話被她掐住我的脖子搖晃而結束：「什麼話！我這麼年輕貌美！怎麼可以拿我和巫婆相比！」
「咳！你的小粉絲在看呢！」
她馬上放手坐正並送上一抹盈盈笑容，這傢伙非常注重自己的形象。
我們這行人終於到第五天來到黑森林的邊緣，綠衣少年卻越發沉靜，傍晚吃飽後哄著妹妹睡覺，我和人魚則是在火邊閒聊。
「羅賓真是個好哥哥呢。」
人魚公主不悅扁嘴。「哥哥不過是種用來襯托妹妹的存在感的生物。」
「你也有那樣的哥哥嗎？」
她只是面色陰沉地盯著構火，火光在她那雙碧綠的眼中跳耀著。
過了很久，她才緩緩說道。
「我的母親生了三個兒子以及五個女兒。歌對我們人魚來說，是有力量的，越好的歌者在人魚族裡的地位便越高。然而男女天生體質畢竟有差，過了青春期之後，男性人魚的嗓音會變粗，女性的嗓音會變得更高亢美妙，所以女性人魚在人魚族的地位很高，而青春期後長出肌肉的男性人魚就剛好當女性人魚的苦工。」
「我家也是如此。兄弟們是為了姊妹們而生的。我們家的女孩兒只要成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唱出美麗的歌，而哥哥們則必須要滿足妹妹們的需求。妹妹說想要紅珊瑚做成的髮飾，哥哥們就要游到淺海拼命找到最好的紅珊瑚，妹妹說要最圓潤的珍珠，哥哥們就要四處尋找蚌殼，妹妹們想要開演唱會，哥哥們就要拼命搭起最完美的舞台。」
「哥哥們疼妹妹並不是出自天性，而是人魚的社會規範，哥哥們只是妹妹的奴隸，就因為男女有別，男性身強力壯所以剛好當苦工默默付出，女性有著美麗的歌聲所以被捧在海沫之上。你說，這樣的哥哥都是好哥哥嗎？」
她搖頭，不等我回應便繼續說下去。
「我、我有個哥哥，他很愛唱歌，他比任何人魚都愛唱歌，他從小便能唱出我們兄弟姊妹裡最美麗的歌聲。但是他是個男孩子，所以他青春期後變了聲，原本那把最美妙的歌聲便被姊妹們比了下去。可是他還是很愛唱歌，但人魚的世界對他不公平，不再有人願意聽他唱歌。」
「他明明就比任何人魚都更努力，更愛歌唱，他學會七海所有人魚的歌，可是就只是因為他是隻男性人魚，所以他的努力都成了泡沫、成了妹妹們嘲笑的目標。」
「他、哥哥他就只是喜歡唱歌罷了。可是姊妹們都嘲笑他，說男性人魚不用唱歌，只要幫忙處理雜事就好，畢竟會出現在故事裡的，也只有歌聲美妙的人魚公主，人魚王子是沒有戲份的，因為歌聲不夠好聽。」
「為什麼哥哥疼妹妹是天經地義？為什麼哥哥一定要讓妹妹踩在腳下？為什麼哥哥就不能唱歌？」
她說的氣憤填膺， 我則是感到奇怪地問了：
「你那麼喜歡你哥哥嗎？明明你就是既得利益者，你在生什麼氣？」
她愣住，過了一會兒才對著我揮拳頭發怒。
「怎樣！我就是替我哥哥打抱不平，不行嗎？」
「呵，你哥哥如果知道你替他生氣，他會很欣慰的。你是個好妹妹。」
她偏過頭不理我。
這時候羅賓也來到火邊坐下，眼睛偷偷往人魚公主臉上飄去，少年的臉蛋上出現可疑的紅暈。
人魚心情不好時有遷怒的習性，於是她掃了少年一眼，扁嘴問：「看什麼？沒看過美人嗎？」
少年悄悄紅了耳朵。「你有點像巫婆媽媽，尤其是生氣的時候、罵人的時候和玩女王遊戲的時候……」
「原來巫婆也會玩女王遊戲啊？」
話一出少年便狠狠瞪我一眼。
最後一夜。明日我們即將分離，三人無言對坐，直到我打破沉默。
「羅賓，本王子要感謝你帶我們穿越黑森林。明天就能夠走到歡樂森林，你可以不必再帶路了。你有什麼要求嗎？本王子將來成為國王時，會好好的回報你的。」
少年卻不領情，不屑地哼了一聲。
喫！庶民就是庶民！這是什麼態度嘛！
這時羅賓突然站起，略僵硬地走到人魚身前，單膝跪下執起她的手，非常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
「尊貴的女士，你可以等我長大嗎？我、我、我很喜歡你，我想要娶你！」
我嗆咳了一下。我絕對沒有看錯，當綠帽少年告白時，人魚公主一掃先前的壞心情，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這女人！少年的告白完全滿足她的虛榮心啊！
「養我可是要很多錢的唷，小子，你養得起我嗎？」
「那如果我賺了很多錢，成為大富翁的話，你會嫁給我嗎？」
「可以唷。可是你要比他更有錢才行。」她用下巴指我。
「那麼尊貴的女士，我答應你，明天我們分手後，我會帶著妹妹到夢想的城市去打拼，直到我成為富可敵國的富翁，我才會來見你。但是你要等我長大，你可以答應我的請求嗎？」
「好啊。」
她回答的意外俐落，我不知怎麼心裡不太舒服。
她飛快在少年臉頰上落下一吻，我感到胃有點痛，而少年則是暈呼呼像喝醉酒一樣，紅著臉跑去睡覺了。
「你真的要等他長大，然後嫁給他嗎？」我酸酸地問。
「當然，不。我才不要等一個乳臭味乾的小鬼長大，青春寶貴啊，而且他也不一定會變成富翁。」
「那你還答應他？」
「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她正色：「給人希望與夢想是演藝人員的工作，我給一位孤兒男孩奮鬥的目標，這樣有錯嗎？」
我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她則是一臉無辜地看著我，眨眨眼問：「如果你打算娶我，我現在就可以考慮喔，反正你很有錢。」
「你還是好好當你的演藝人員吧。」我受不了的一攤手。
還好明天就要到歡樂森林了，我又離我的目標近了一步。而我的時間也不多了。
◇
濃密到難以讓光線穿透的黑森林漸被稀疏的樹林取代，不時出現大片茵茵綠草地，到處都有蝴蝶飛舞，真是讓人心曠神怡的景象。
期間還遇到一個小小的插曲。
路上我們遇到悠閒在草地上吃草的兔子，漢娜一看到兔子就高興地跑了過去將兔子抱緊。
「兔兔！我的兔兔！」
白白胖胖的兔子在小女孩的懷裡軟軟地掙扎著。
小女孩和寵物兔子，明明就是溫馨的畫面，我和人魚則是交換一個無奈的眼神。
第一次見面就是被這個溫馨的情節給騙了，誤以為當時抓到的兔子是這孩子的寵物……直到一起旅行後，我們才知道這是這個孩子對食物表示喜愛之情的表現。
她看到野豬也會撲上去抱住並喊著：「我的豬豬！」
這個反射動作時常讓他們這群人心驚膽跳，尤其是當她看到野狼也會快樂的撲上，還好羅賓眼明手快的將她拉回，要不然肯定釀成大禍。
反正就快到歡樂森林，這裡的動物都很溫馴，兔子也不會像黑森林裡的變種那樣會露出獠牙，便放任她去撲抱兔子了。
她蹦蹦跳跳地抱著兔子跑回兄長身旁，雙手抬起已經被勒到半死的兔子獻寶：「兔兔！午餐！」
「好！我們中午在這裡休息吧。」羅賓悶悶不樂的接過兔子，儘管心情不好還是笑著摸了摸妹妹的頭。
分別在即，綠衣綠帽的少年越發鬱鬱寡歡，人魚倒是興高采烈，不時談論她的初次登場的歌唱大業。
生火烤肉的工作還是照例由少年包辦。想當然啦，本王子怎麼可能紆尊降貴的去撿柴升火呢？要人魚幫忙更是不可能。所以我們兩個只是坐在一旁看少年忙碌。
「漢娜都比你有用。」人魚指著小女孩嘲笑我。
「也比你有用。」我回嘴。
漢娜除了會抱緊和勒殺可愛的獵物外，還會幫忙剝皮去除內臟，著實是哥哥的好幫手。也難怪這對孩子能在黑森林生存，我相信這對兄妹將來會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吃完這一餐，我們就要分手了。
「羅賓，如果到大城市太辛苦的話，就來找我吧。將來等我成為國王後，用的上你這樣的人才。」我對他說。
「哼！」他偏過頭不理我。
人魚則是召手要他到身邊，然後捧著他的臉在他額上烙下一吻。
「要長成一個出色的男人喔。」
羅賓的臉紅到可以煮雞蛋，吶吶地應了幾句場面話。
這次換我在一旁悶悶地哼了一聲，那尾騷包的人魚！
羅賓帶著漢娜朝著我們相反的方向離開，如今只剩人魚與我，備感冷清。
「幹嘛臭著一張臉？這麼漂亮的臉繃著就不好看了。」
「你在生氣嗎？有什麼好生氣的？」
「就快到快樂森林了，快跟我說你想許什麼願望？」
只是一路人魚一直在我耳邊嘮叨，讓本王子感到煩不厭煩，很想叫她閉嘴。
哼！女人就是囉嗦。
本王子確實心情不好。
本王子這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油汙的頭髮，由於牙齒清潔做的不足，笑容也不再閃亮。這樣出去要怎麼見人？
我絕對不是因為人魚又親了羅賓而心情不好－－那個騷包的傢伙！
隨著森林變得明亮，到處都有小鳥鳴唱，還有一大群蹦蹦跳跳的兔子在旁閒晃挑戰本王子的心情，而本王子心情不好胃口就會很好。可惜歡樂森林的兔子是此地重要的吉祥物，若被發現偷抓來吃，肯定會被矮人們重刑招待。
歡樂森林並不是一片森林。她曾經是片美麗的森林，現在卻是一個已開發的森林遊樂園，或者說是一間大型的家族企業。
這裡包羅萬象，什麼東西都有，最缺的不是人。
實在不想讓人看到我此時的狼狽狀。
我的腳步越走越慢、越走越沉重，如果不是得維持紳士風度，我真想將聒噪的人魚公主往旁邊隨便丟著，先去找到我的車隊，整裝後再進入歡樂森林。
僥天之幸，在進入熱鬧的歡樂森林前便遇到我的車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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