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9/15

雨紓篇(四)漫畫社

我們在荒原中奔馳著,除去了剛開始的恐懼,我喜歡上了這種迎風奔馳的感受。騎在Twilight身上沒有騎馬的搖晃感,卻有種騰雲駕霧,與風同在的快感。

看看和我並騎的阿秋,紅馬上的他臭著一張漂亮的臉,神情從出發後就極為不悅。

那天阿秋似乎對我的領行員所喚出的Twilight感到不滿,斜視著白馬說道 :「這匹笨馬就只會往邊界森林跑,我不要繞路!」

我的領行員目光複雜地看著Twilight,不語。

「你有沒有聽見,我不要去邊界森林。」阿秋怒道。

「也不過耽擱一晚的時間。」我的領行員回過神,好整以暇的揮揮手:「你們快走吧。」

之後在奔馳中阿秋就一副愛理不理的神情,臉上只差沒打著”我很不爽”四個大字。

「阿秋,為什麼Twilight會叫Twilight?」迎著風我用力吼著,希望聲音能傳到他耳邊。
沒反應。

「阿秋~~~」我更大聲了:「Twilight是誰的馬呀?」

「阿秋~~~~~」

阿秋突然轉頭怒罵:「用的著那麼大聲嗎?我的耳朵快被妳這個聒噪的女人弄聾了,用平常的聲量我就聽的到!」

「要繞路就已經很討厭了,和妳這種聒噪的女人同行更討厭。」阿秋一隻手揉著太陽穴,自言自語道。

「只是問個問題嘛。」真是小氣的男生,我也有些不悅。

阿秋瞄了我一眼,施恩般回道:「Twilight的名字是創造它的人取的… 真是個沒有創意的名字。」

「咦,是被人創造出來的嗎?」我訝異了:「誰呀?」

「在妳之前的前任觀察者。」阿秋發出如嘆息般的語氣:「和妳差不多蠢的白癡女人。」

像我一樣的觀察者?
我的內心升起一種奇妙的情緒,我突然想知道這位前觀察者是怎樣的一個人。

她是否和我一樣,也是受諸多煩惱所苦,也覺得在荒原上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阿秋卻不願再多說。

說真的,阿秋真是個漂亮的人。在馬上我總忍不住偷看他的側影。

阿秋真的很像那個聖傳裡長大的阿修羅,尤其當他將烏黑的長髮撥到身後側頭冷笑的模樣…
那種眼帶邪氣的俊美… 我的心臟快停了。

我得承認我是外貌協會的會員,看到帥哥會心跳加快,看到美女則會怨嘆自己的父母。

人總是喜歡看美好的事物,我們偶爾也要犒賞一下眼睛的辛勞嘛。我一面偷看著阿秋那雙修長的小腿和纖長的身形,一面流著口水。

阿秋卻是個極敏感的人,每當我偷看他時,他便會像被我的目光燒灼般地轉頭瞪我,害我都沒辦法好好地欣賞他的美貌。

我忍不住想,不知道我的前任是不是也常因為偷看阿秋而被他怒地瞪視?不過聽阿秋的語氣,似乎他和她處的不好哪。不知為何,我為此感到有些開心。

「阿秋,」我忍不住喚他:「那我的前任已經不是觀察者了嗎?」

阿秋彷若未聞,眉尖卻微微凝著。
好吧,他不喜歡這個問題。

但我很想知道,究竟她為什麼會離開邊緣世界,為什麼不再是觀察者。我總覺得如果我能多了解她一點,我或許能對我的職責清楚些,我也可以對我的領行員有更深的理解。
畢竟,我的確是不太了解我那位安靜的領行員。

對我而言,我的領行員像是一個巨大的謎團。
他的每一句話,每個眼神都很謎。

他的氣質如最無欲無求的仙人,他那雙透著水藍閃著銀光的大眼是如此的幽靈深邃,而他的外貌則像是……

他吧,他是人,卻不像人。
他似乎很醜陋,但當你望著他的眸子時卻會覺得他比任何人類還美麗。

這種美麗是不會令人癡迷的美麗。當我看著他的眸子時,臉也不會紅心也不會亂跳,只是很自然的欣賞那股無爭的氣韻。
這和看著阿秋時的感覺又很不一樣。

阿秋的烏髮飛揚地閃著微光,在陽光照撫下他那牛奶色的肌膚更是白到透明。
啊,我的口水又流下來了。

說實在,能和這樣的帥哥同行一陣真是人生一大幸事,我對我的任務又更有動力了。



今天早到了補習班,在後排坐下看著三三五五不同學校的學生嘻笑著入門,我趴在桌上養精蓄銳,以求在將要到的數學課裡不打瞌睡。

在我試著補眠的時候,身旁發出椅子拖地的聲響,我忙揉了揉眼睛坐了起身。

真是奇怪,通常早到的同學們多會直接坐到前方的位置上。畢竟補習班的教室太大了,除非視力不錯要不坐後排總會看的很吃力,所以通常只有晚到的人會無奈的坐在後排,要不這幾排的生意可是慘淡無比。
怎麼今天除了我之外,也有人和我一爭這清靜之地?

打了個哈欠,我不著痕跡的轉頭看向這個地盤的入侵者,看看是哪個學校的學生。

米色上衣藍黑白摺裙,是同校的女生。我故意轉投向後看去,眼角瞄到那個女生的臉。
那是位臉蛋白皙蒼白得不引人注目的女孩子。

乍看之下這位同學還真是眼熟。

我隨意張望著後方,然後打著哈欠轉回看著自己的筆記本發愣。
臉有些發紅發熱,那是當一位同性同學一直盯著你的臉頰的時候的正常反應。

真討厭,不要一直盯著人家看啦!
我可是會開始懷疑妳的性向取向及我的魅力指數的。

我隨意地翻看著筆記,感覺到她的視線開始轉移後臉部的熱度才慢慢退去。

時間漸移,教室裡正哈拉八卦的同學們也越來越多,我才發現我們中正的男同學在校際交流上可是不遺餘力。

我帶著笑意看著前幾排的一位頭髮中分的中正男生正坐在一個中山女生旁邊在搭訕人家。

在補習班總可以看見這位同學在不同女校的同學身旁攸轉著,大愛到會主動關懷方圓一百公尺中的女同學們,守備範圍不可說不廣,其功力更不是建中附中的書呆子可比擬的。
我該為同校男同學如此的爭光而感到與有榮焉嗎?

校長應該給他頒個校際交流獎吧!

我笑嘻嘻地看著那個男生跑到後面去招呼一個剛入門的陽明女同學,卻在轉頭的瞬間看到我身旁的那位女同學正看著我的臉發愣著。
雖然她在我轉頭的同時很快的將頭轉開,但我卻仍是注意到她的注目。

我的臉上刻了花嗎?

為什麼她一直盯著我看?

我悄悄的從書包裡拿出小圓鏡來 -- 很好,臉上沒花沒痘沒黑斑。
我鬆了一口氣。

我轉頭,眼角正好瞄到那個女生似乎在偷笑。

撇了撇嘴角,我轉過臉翻看著筆記,卻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心煩意亂的我有些粗魯地翻動著書頁,發出沙沙的聲響。

「妳,還好吧?」一把怯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頓了一下,轉頭時正對上一張不大的素臉及羞怯的眼神。
張張嘴,我突然想起來了,她是上次站在後面偷看我畫畫的女生!

她避開我的眼光,害羞地低下頭去。

「妳剛剛在跟我說話嗎?」我盯著她的側臉問。
總覺得這樣的女生欺負起來,會很愉快。我忍不住想逗逗她。

她微微側頭,幾不可見的點了下頭。
竟然還有這麼像程瑶迦的女孩,我可樂了。

就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提起勇氣坐到我的身邊,還一直偷偷地盯著我看?

「妳好,我叫林雨紓,一年六班,妳是?」
我壓低了聲量。

她的臉頰出現紅暈,掙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道:「我……我是王怡靜,我是五班的學生……」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我得豎直了耳朵才聽地清楚,而一聽到五班我忍不住微笑,那不是我們的對手班嗎?

上課後我們沒再說話,但之後在補習班她總是會安靜地坐到我的身旁。我也漸漸習慣她安靜的存在。等我們漸漸熟後,我才發現這位安靜女孩所擁有的另一面。

雙子座的女孩呀!其實是很難捉摸的。



終於在一個月不停歇的練習之後,校際合唱比賽熱烈地來到。

學校裡的體育館被空了下來,一年級所有班級都整齊地排班,安靜地坐在塑膠椅子上。

緊張的氣氛籠罩整個體育館,我們班的氣氛更是凝重,悶熱的空氣像是找不到一個出口,讓我汗濕的制服黏在背後,很不舒服。
已經是秋末了,但天氣還是悶熱而潮濕,外面下起了大雨,刷拉刷拉,讓體育館裡的聲音更加細小。

臺前,併起的桌上舖了雪白的桌布,幾位評審時不時交頭接耳,對台上唱歌的班級品頭論足地。其他的班級則是遠遠地坐在體育館後方,而我們怎是和許多男生班一樣,被排在二樓的觀眾席處,離舞台更遠了。

三、四個女生班完成演唱,可我們卻聽不清她們的歌聲。
她們實在唱得太小太柔了,根本聽不到她們在唱什麼嘛!

這時我們才暗暗地佩服起班長的遠見。隨著時間越久,男生班也露出不耐,聊天發出的嗡嗡聲更是蓋住了女生班的歌唱,連五班的演唱也被淹沒在雨聲及低語聲中,結束後也只有希希落落的掌聲意思意思地響起罷了,畢竟誰會對蚊子叫用力地鼓掌喝采。

臨上台前,腦海中響起在進入體育館前,雅芳對我們的戰前喊話。
我們這兩個月來,這麼辛苦是為了什麼?我們想要在高中第一年便留下遺憾嗎?

我們雄糾糾地踏步上臺,雖穿著平底皮鞋,但我們硬是踏出了能蓋過雨聲的步伐聲,用軍訓課學到的行軍方式,在最後停步轉身時又重重一跺,巨饗像銳利剪刀班剪斷所有低語聲。

雅芳環視全場,滿意地看到所有班級都將注意力放到我們的身上,連最遠的男生班都聚精會神地等著我們開始。

雅芳抬手,往上畫了一個弧形時,音樂便開始了。

我很緊張,卻用全身的力量在唱。不只是我,大家都唱得那樣的用力,那樣的用心,我完全聽不到自己聲音。

我們竟是比練習時唱得都要大聲,都要努力。但因為我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卻也不清楚我的聲音有沒有跑掉,我的聲音壓得夠不夠低?在我不注意時,兩隻手都已經和身邊同學的手緊緊交握,緊抓著其中的一把熱汗。

頭腦是空的,也許因用力我的頭腦有些昏沉,但我的完美視力卻讓我看清了台下眾人的表情。
三位評審專注地盯著我們,不再交談,後方的男生班也都不再轉頭聊天,所有人都用鼓勵的目光看著我們,目光中有著溫暖的顏色。

原來,這就是努力的感覺嗎?
努力了,就能夠得到這些溫暖的目光,期待的心聲嗎?

時間過的好快,兩首歌一下子就完了,我們鬆了一口氣,仍是握緊了身邊同學的手,對著台下整齊地深深一鞠躬。

震天的掌聲饗了起來,後面男生班雜亂地喊著安可,還有不少人吹著口哨。
雅芳也將黑髮撥到耳後,對著臺前一鞠躬,這讓男生班鼓動得更利害了,等我們下臺後整個體育館中仍是充斥著六班六班的鼓舞聲,老師們壓了很久才壓了下去。

在我們走回座位的途中,一路上路徑道邊的男生班的男同學紛紛伸手做個"give me five"的手勢。我看到許多充滿暖意的眼眸,他們臉上有著溫和的笑容,低低地對我們拍掌鼓勵。

「第一名,第一名。」
他們這樣對我們比著大拇指。

或許是我多愁善感,或許是我淚線發達,但這些可愛的同學們讓我紅了眼框。
我第一次覺得能在這所高中讀書是多麼幸運的事情。

一個早晨就這樣過去了。
終於到了頒獎典禮。評審在臺上清清喉嚨,說了一些鼓勵的話,便開始從女生班開始頒獎。

「首先頒發的是第三名,第三名的是……一年六班!」

我們都愣住了,連班長都呆了半晌,除了評審,整個體育館裡的人都獃住了。但雅芳很快便清醒過來,挺直了背到台前去領獎。雖是去臺前領獎座,但她的背得筆直,嘴角用力地抿著,整個人緊繃地宛如帶怒的雌豹般跺步上臺。

看著雅芳從評審手中接下獎座,大部分的同學都屈辱地低頭拭淚。
這就是我們努力得到的最後結果。

第三名?我們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為什麼不是第一名呢?同伴們面面相覷。

然後,在一片寂靜之後,體育館突然爆發了吵鬧聲。

「一年六班,妳們是我們心目中的第一名。」
和我們同排的一年十二班由班長帶頭喊話。

「一年六班,妳們才是第一名。」
這次是後方的十九班。

其他班級也跟著喊話,評審的臉上都有不悅。

一直到雅芳拿著獎座回到班級後,那些對著評審的喊話聲仍是不停,最後還是訓導主任出面才將場面壓下,但後場彼此比落的雜音卻是一直不去。

第一名最後是由我們的對手班五班拿下的。

頒完獎後,評審又對這次比賽給了簡單的評論。她說,這次比賽有一班的表現相當突出,但是卻缺少了女生合唱比賽應有的柔軟與柔美,反而在幾個聲部之間有些無法控制的雜音,建議女生班再選曲時還是保守點較好。

一回到班級,我們便哭成一片,連班長雅芳都抱著我痛哭。
這對我們班而言,是無比屈辱的慘敗。但我卻忘不了同校男同學們的鼓勵與為我們打抱不平的整齊喝聲。

可愛的男同學們呀...



遠遠地,一座茂密的森林出現在荒原的邊緣。

離森林越近我越感驚異。
我忍不住睜大了眼睛,看著這片奇異的森林。

所以我沒發現Twilight越奔越快,也沒發現牠正仰首長嘶……直到在森林前牠一個人立起來將我摔到地面,我才慘叫出聲。

痛死了,那隻天殺的馬。
我的屁股痛的像被摔成了好幾塊,這不是個夢境嗎?為什麼我的痛會這麼逼真?

阿秋這時也停在森林前,在馬上居高鄰下地斜睨著我。我眨眨眼,尷尬地忍痛站了起來。
相信我,任何一個女孩子在帥哥的面前都會自動變成淑女。

阿秋卻似沒注意到我般的,只是唇帶冷笑,神情不定地望著那片森林,我也轉頭開始打量起這片奇異的森林。

這片豐美的森林有著奇異的樹木。

翡翠玉石般的葉片輕輕振動如蝶翼,銀灰的樹幹上有淺淺紋飾如雲,這些奇異的樹時不時伸展著細細的樹枝,做出伸懶腰的姿態。樹林間有爬動的藤蔓如蛇,對著我們揚首發出不友善地鳴聲,另一種小樹藤長出一朵朵往周邊飛舞著的蝴蝶,拉扯著與之相連的細籐……

這片樹林沒有一種植物是我曾見過的,或者類似我的世界裡的任一種植物。
這樣奇異的森林卻是如此的秀美,美的如一奇妙的夢境,或者說,像個仙人的住所。

「阿秋,好特別的樹林……」我滿足地嘆口氣,向他望去:「那些真的是樹嗎?」

阿秋聞言,卻有些神色怪異地打量著我:「妳真的……看到一片森林?」

我摸不著頭緒地回望他,不是森林還能是什麼?

「妳看不到遮住森林的霧?」他仍是神色古怪地看著我。

我仔細地打量著這片森林,哪裡有霧?
我微皺著眉,對他搖搖頭。

阿秋不悅地轉過頭,悶哼:「看的到很了不起嗎?」

我傻傻地愣住了,我沒說自己很了不起啊。
他是在生什麼氣?

「聽說妳剛到邊緣世界的時候,你們那裡還下了雨?」阿秋突然冒出這樣一句。

「呃,是呀。」我記得先是起霧,後來就下雨了。

「哼,」阿秋撇撇嘴,低聲道:「妳也就只有這點本事罷了,也難怪他會選你這樣的笨蛋當觀察者。」

剛剛從馬上摔下,我感到有些腿軟便一屁股坐到地上,看著高高在上的他懇切問:「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阿秋,你可以行行好告訴我一些我該知道的事嗎?」
我的領行員是那樣安靜的一個人,他從來不多說話,我對邊緣世界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阿秋跳下紅馬,靠在愛馬紅蓮的身上,眸色深深地望著那水晶般的森林,良久才道:「我……不只是我,所有的觀察者及領行員都看不到這片森林,我們只看的到濃霧……」

「濃霧?」我皺著眉向森林望去,哪來的霧?

「還有,荒原上是不會下雨的。」阿秋冷冷地說。

「可是,那天真的下雨了,我沒說謊。」我有些慌亂地站了起來。

「我知道,我們都知道,」阿秋淡漠地回應:「那也是你會成為觀察者的原因。」

他看了我半晌,似乎受不了我的傻樣,洩氣地嘆了口氣,難得有耐心地向我解釋。

他說,人類的血緣很複雜,我們的祖先很有可能一不小心便娶了山精鬼魅,甚至和神靈妖魔通婚,生下有著複雜血緣的人類。這些人類的後代很有可能會遺傳到其祖先的力量,卻很少能有覺醒的時候。
我似乎就混有某種很稀有的血緣,所以當我心情波動極大的時候便能控制大氣。當我非常迷惘時,我在邊緣世界便會引來大霧,當我情緒太過悲哀時則會讓荒原附近下雨。

也是這種天賦讓我能看透許多迷霧,不被那層迷霧所迷惑。

但當我問他我的祖先究竟是什麼時,他只是悶哼一聲便轉頭走開。
喂,你又是幹什麼不爽?我實在想對著他大罵。

不是帥哥就可以有特權動不動就鬧彆扭,我對著他的背景揮揮拳頭。
不過,老實說人長的正就是有好處,我還是忍不住對著他的背影發起花癡來了。



這一天,補習班中吵鬧的如要翻開屋簷般,沈老師遲到了約二十分鐘,這在補習班裡是很難得發生的事情。

不同學校的同學們也漸漸熟悉,但不習於和人交往的我仍是安安靜靜的坐在後排,聽著前幾排陽明的女同學與同校男生暢談著童軍社的活動,看著教室前端前幾志願的男女同學們打打鬧鬧的,我單手撐著頭發楞著,恍恍惚惚地將自己排除在熱鬧的氣氛之外,把自己當成小說中最悲慘的女主角。

瓊瑤的女主角只要流淚就有好男人愛,哭的越慘愛的人越多,只要身上掛著女主角的牌子就已足矣... 席娟的女主角則是再怎麼野蠻撒潑都還是男人的寶,只要長的漂亮便被讚美為活潑有個性,可憐了那些做為反派的配角,同樣是野蠻任性的女人在故事裡卻變成了人人討厭的壞女人。

只可惜,我連當配角的資格都沒有。
一個沒有個性,沒有長相也沒有身材的女生如我,在小說裡就算是跑龍套人家也不會要的。

無聊之下,我翻開筆記本最後一頁,隨手在筆記本上塗鴉。

「妳……妳好……其實我覺得……妳們班……唱的真的很好……」
結巴女聲細細地像蚊子叫,如果不是我的聽覺特別好,說不定還真以為是蚊子叫而一掌招呼過去。

我轉頭,五班的女同學王怡靜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我身邊,做出假裝看書的模樣,臉卻一路紅到耳根。上回我覺得她像試射雕裡的程瑶迦,但這次我卻覺得她像火影裡的雛田,那個臉紅的模樣呀,還真是暴像的。

「可是,我們還是輸給妳們喔,妳們也不錯......」
我口是心非地低聲答道。

「哪裡......」她的臉更紅了,嗫嚅了半天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我感到有些無聊,便繼續在紙上塗塗畫畫地,很快地Q版的阿秋就在紙上成型,尤其是他那副驕傲到令人想踹的模樣,實在太相像了。

「妳,畫得好棒!」她的聲音在耳邊細細響起,充滿了讚嘆與驚奇。

我忙將本子翻到前面,假裝讀書。

「啊,對不起......」她又開始結結巴巴,低著頭卻露出一副要哭的模樣:「我......我......我只是覺得......妳畫的......很好,真的!我......我......我也喜歡畫畫......」

我挑眉,心底卻在冷笑。

畫畫,畫畫能做什麼呢?小時候我也愛看漫畫,在紙上一遍又一遍地跟畫著漫畫中漂亮的人物,畫完後細細地將小人兒剪下,每次拿到學校都會引起一陣羨慕與搶奪。我畫過很多小人兒,一直從小甜甜畫到美少女戰士,小時候的我總細細地研究著她們身上的配件及細節,然後她們便在我的筆下活了過來。

但爸爸看到了是那麼的生氣。

他說,女孩子不好好讀書,將來要做什麼?
他就這樣將我畫的小人都撕了,將我房間裡和朋友借的漫畫也撕了,然後狠狠地打了我一頓。

那之後我便不再畫畫,努力的讀著書,應付著一個個枯燥的考試。
但偶爾無聊時,我的手總會忍不住再紙上隨意刷動,只是畫完後我總是會將之撕下丟到垃圾桶滅跡。

我只是不想讓爸爸生氣,讓爸爸媽媽失望。
我只是想當的好女兒,一位會讓他們認同,讓他們驕傲的女兒,那對我而言比什麼都還重要。

是呀,畫那些亂七八糟的塗鴉能當飯吃嗎?
我冷笑,但後來宜靜卻告訴我,那時候我的表情像是就要哭出來一樣。

「妳可以給我看看,妳剛剛畫的……好嗎?」
蚊子叫又在耳邊響起。

我無所謂地將本子遞給她,反正她又不認識我父母,打小報告也打不到我家去。

她接過翻了翻,後頭積了些這半年來的塗鴉,因為我父母從不過問補習班的事情,所以我便一直積著沒撕掉。

她一面翻著,一面發出小小的呼聲,最後目光停留在還未畫完的Q版阿秋身上,低呼:「好漂亮!」

她小心地將本子推到我面前,怯怯地彷彿我會突然咬人的模樣:「同……同學……這幅還沒畫完吧?妳……如果……嗯,等妳畫完可不可以給我?」

我挑眉,無所謂地點點頭。然後我飛快地將阿秋的黑髮畫出閃亮光澤,終於在沈老師進入教室的那一刻完成。我隨手將那張畫撕下交給一旁的她。

就要上課了,我專心地坐正在桌前,將筆記本攤到空頁上。

但眼角還是捕捉到她臉上滿足的微笑,我看到她細心且寶貝地將我的畫壓入書頁當中。



等到跑進森林裡的白馬再次出現後,我們才繼續原本的行程。

重新出現的Twilight有些無精打采地跑著,阿秋也是臉臭臭地持著韁繩奔馳。我在這樣的沉悶氣氛中昏昏欲睡……最後我也真的伏在Twilight背上打起瞌睡。

於是我便沒注意到我究竟睡了多久,等我醒時,天色暗了下來,Twilight和紅蓮都已停了下來,只有圖片裡才能見到的巨大圓月掛在天邊,在空曠大地下灑下銀暉。

月亮很大很圓,就這樣懸在地平線上如一巨大的眼球,給我一種偌大壓力,彷彿它正無聲地窺探著在它明光照拂下的所有生靈的心靈般。

我倒吸了一口氣,低呼出聲:「這……這不是月亮!」

阿秋斜睨了我一眼,冷冷道:「廢話,這不是月亮是什麼?」

「可是,月亮沒有這麼大!」

阿秋冷笑:「妳又知道些什麼?妳以為妳看過真正的月亮嗎?」

我不悅地嘟起嘴巴:「哈,我活了這麼大,還沒見過月亮呵?」

他不屑地抬高頭,冷哼:「笨蛋,眼睛所看到的可不一定是真實,可憐的人,大概常對著月亮的虛影長吁短歎,吟些無聊的詩詞吧,笨蛋就是笨蛋。」

我受不了他地將頭轉開,打量著月光下的廣大沙漠。
原來,我門竟已經跑到一個沙漠邊緣,一望無際的沙丘連綿不斷,一直到視野的盡頭。在月光下,沙丘投下深紫色弦月般的影子,空曠無人的寂靜之地,隱隱透出令人呼吸不順的沉重壓力。

我有些害怕地往後挪動。
這片沙漠好可怕,看不見的陰影中似乎藏了可怕的怪物一樣,整片沙漠如張大嘴等著人進入的鯊魚一般,看不見的利齒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哼,膽小鬼。」
阿秋卻冷哼了一聲。

我不理會他的話語,反正現在也已經很習慣他的冷嘲熱諷,若他溫柔說話我才會被嚇到哩。

我安靜地看著月亮,輕聲問:「阿秋,只有在沙漠這裡才看的到月亮嗎?」

阿秋又露出他的招牌冷笑,對著月光眼睛瞇成一線:「哈,這是妳第一次再邊緣世界看到月亮吧!荒原上當然也有黑夜,也能看得到月亮,只不過妳的能力還不足讓妳在荒原上停留到晚上……所以妳這次是運氣好,讓妳來到離日出日落最近之地,才能夠看到月亮……」

我聽不太懂他在說什麼,便只是愣愣地望著像個大餅的月亮,看著它中央一個黑點越來越大。

「那是什麼?」我忍不住叫了起來,嘴巴傻傻地張著。

黑點掠過天際,隨著它的接近越來越大,越大越清晰。一行麋鹿就這樣拉著一輛小車從我們頭頂飛過,往遙遠的天際而去。

「齁齁齁~~~阿秋,今年要乖喔!」
我似乎聽到小車上有聲音遠遠地擴了開來,熟悉的笑聲,是我聽錯了吧?

「可惡的老頭。」阿秋彆扭地側過頭去。

「那那那……那是聖誕老人吧?」我叫出聲:「可……可是現在才十月呀!」

阿秋瞪了我一眼,策馬就要跑掉,被我一把拉住了馬韁,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反應會這麼快?不過拉住了我就不放,還是一個勁地問他:「沒錯吧,那是會送禮物給小孩子的聖誕老人,對吧?是吧?」

阿秋揮開我的手,有些醖怒回道:「什麼送禮物給小孩的善心老頭?他只是收了錢就會將貨物送到的快遞老頭,他快遞公司的中心就在月亮上面,只是剛好十二月幫父母們送禮物給小孩子有打折,所以生意特別好... 煩死了,我們究竟還要不要繼續走?」

我看著聖誕老人消失的天際,耳邊齁齁齁的溫和笑語還未消失,但心中卻有種玻璃裂開的聲音。
還我我心目中的聖誕老人呀~~~



這日,我提早回家。

近日來沉重課業及補習讓我難得和越來越早睡的母親聚聚,於是這天我翹了社團活動,回家前還特地去買了點菜,想讓最近天天吃外帶食物的父母嘗嘗家常菜,畢竟我們也好一陣子沒有聚在一起吃飯,總是我一回家只看到他們在桌上幫我留的菜。

要給媽媽好好地補一補才是。

我興沖沖地煮了一桌菜,還特地用隔熱墊罩上,坐在桌邊期待地等著爸爸媽媽回家。

不過,怎麼今天他們這麼晚回來?看著時針走到第九刻度,我開始擔心是不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打開隔熱罩菜卻只剩微微熱度,等他們回來還要再熱過吧?

我手裡拿著的隔熱罩還沒罩回,門口傳來細鎖的開門聲,我忙將手上隔熱罩折好收起,跑到門口去迎接他們。

媽媽扶著腰,肚子已鼓得滾圓,爸爸小心地扶著媽媽進門,小心地讓她在沙發上坐下。

爸爸一面冷冷問道:「怎麼這麼早回來?」

我因爸爸那生疏的語氣一愣才回過神:「嗯,今天沒有補習。」

「喔,」爸爸到廚房倒了杯水給媽媽喝時才看到桌上的菜,卻露出不豫之色:「小雨,不是叫妳別弄這些有的沒有的,抓緊時間好好讀書嗎?以後不用浪費時間了,出去買回來便宜又好吃,自己煮又不見得會比較好……」

我聽著爸爸的訓話,手腳不知怎麼冷了起來,輕聲問:「那... 你們吃過了嗎?菜冷了,我再熱熱......」

「不用了,我們吃過了。」爸直當地截斷了我的話,然後低聲地問媽媽是否好些,就要回房間去。

這時,面色有些勉強的媽媽也看到了那整桌的菜,才低呼:「喔,小雨。」

她走了過來,給我一個緊緊的擁抱。我只是有些麻木地讓她抱著,在她懷裡悶聲問:「媽,你們去哪裡吃,有吃飽嗎?」

媽媽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滿懷歉意地將手緊了緊,緩緩道:「今天,你爸爸和我去照超音波,一切都滿好的,所以......傍晚你爸爸就帶我出去吃飯,慶祝一下......」

她頓了頓,溫柔語音突轉輕快:「小雨一定很想看弟弟的樣子吧?不過媽媽累了,改天再拿給妳看,好嗎?」

我溫馴地點點頭,看著爸爸小心翼翼地扶著媽媽進去房間,將門關在我面前。
門裡是父親母親和兒子的世界,我似乎和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我將昨晚的剩菜分幾個小盒作為這週的午餐。正當我吃著單調無味的食物時,門口有人喊我:「林雨紓,外找。」

我奇怪地往外望,竟然是隔壁般的王怡靜,我忙隨手擦擦嘴巴,跑了出去。

來到敵對班的地盤上,王怡靜的神情也有些畏縮,我忙將她拉到連接對面樓的天橋上以避開班上的八卦目光。

「找我有事嗎?」我單刀直入地問了。

「嗯,」王怡靜不自在地扭著手指頭,這時我才發現她手中有一牛皮紙袋,她忙將紙袋遞給了我﹔「這是要給妳的。」

「給我的?」我奇怪地接過了紙袋,將裡面的紙張拿了出來。第一張紙是張用色精美的美女CG圖,我驚喜於那畫的精緻與和諧的色彩,美中不足的是人物生澀的構圖與比例。

「那... 那是我畫的,是給你畫的回禮......」她不好意思地將手指扭的通紅﹔「畫的沒有妳好,不過......」

「很不錯,我很喜歡。」我由衷道。

「真的?」她鬆了一口氣,露出靦腆的笑:「還有,其實還有另一件事......我們......有一個漫畫社,很小,因為其他社員都是外校學生,所以也不是學校的掛名社團... 我們想邀請妳加入......」

她忙澄清:「我們沒有勉強的意思,妳可以先來看看再決定要不要加入我們,時間地點在後面那張紙上,週六有個聚會,我們可以一起去......」

我翻看著那張半面大小,用精緻雪花紙印著邀請函的紙張,上面聚會的地點在天母。
「嗯,那是社長的家,我們每個週末都在她家聚會...」

「卡洛洛漫畫同好交流社?」
好怪的名字……不過……

「OK,妳帶我去吧。」
我卻沒多想便答應去參加這週六的聚會,反正家裡……也沒我的事……
在家也許也只會添爸爸心煩。



月光下,阿秋的黑髮閃爍著銀煇,他和紅蓮周身罩著冷光,讓我看傻了眼。

不知從什麼開始,我的目光開始追逐著那一人一馬,將這幅唯美畫面緊緊地印在腦海中,仔細地抓住每一個小小的細節。

阿秋也不知怎麼了,雖然仍是專注地看著眼前的路奔馳著,但他很明顯地心不在焉,緊抿著的嘴角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點從我一直看著他以來,他都沒有怒視我這件事就可以成為證據。

我的視線往下移,落在他那形狀美好的小腿上,這時才發現左小腿細細地纏滿了繃帶,一直到腳踝處,繃帶上隱隱出染著血。

血?
他受傷了?

我的心一緊,之前在邊境森林的時候他腿上沒有繃帶的,這段期間倒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後我就作了件傻事……一件讓我之後非常後悔的傻事……
我也不知怎麼搞得,我就突然用力瘋狂拉扯著身下白馬的鬃毛,胡亂地大叫著﹔「停下,快停下來!」

被我拉痛的白馬人立撕鳴,就將我又重重地摔到地下。但這次我摔得慘極了,痛得我眼睛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混混沌沌中,我聽到阿秋和幾個人正在交談。

「這隻笨馬,和他的主人一樣差勁!」阿秋咬牙切齒的模樣在我腦海自動補足。

「別這樣說嘛,這麼久了,你還是在意阿華一下子就創造出Twilight的這件事吧?」
這是把陌生的聲音,輕鬆語音中帶著隱隱笑意。

「我沒有!」阿秋更怒了,我聽到他低吼,用力踢著沙子的聲音:「那傢伙現在只是廢物一個,除了扯後腿她還會什麼?」

「不準你這樣說小姐姐!」這次竟是稚嫩女聲,小小細細的聲音中盈滿怒氣。

身體仍是麻木無法動彈,我只能側著頭將眼皮撐開一線。光線進入視網膜模糊地印在腦中,突然出現的畫面卻讓我以為我被敲出幻覺了。我看到……我看到兩位小小的,一模一樣的兔女郎穿著可愛的洋裝,輕快地踩著舞蹈般的步伐,揮動手中銀筆如仙女棒般,圍著阿秋跳著舞如採蜜的的蝴蝶。

阿秋也如臨大敵般從懷中取出一張發黃的紙,他的眸光是那樣的冰冷銳利,嘴邊還是那一抹招牌冷笑。

「椿萱,妳們給我停手!」
這時我才發現在白馬旁站著兩位高矮一致的領行員,異口同聲地叫住那兩位小兔女郎。

兩位小兔女郎急轉的身形一停,長長耳朵低垂下來,兩人可憐兮兮地望著兩位領行員,其中一位還露出了討喜的笑容,跺腳撒嬌道:「哎呀,人家只是和阿秋哥哥玩一玩,我們只是想和阿秋哥哥培養點感情嘛!」

「我告訴你們多少次了?」其中一位雙手叉腰,對著其中一位兔小妹勾勾細長手指:「椿,妳說,我告訴過妳多少次了,荒原上要遵守什麼?」

她的耳朵垂得更低了,怯怯地答道:「不可以攻擊其他觀察者……」

另一位卻是無所謂地攤攤手:「我們真的只是在玩呀,不信你們問阿秋哥哥……」她轉頭,用甜得發嗲的聲音問阿秋:「阿秋哥哥,我們只是找你玩一玩,你也只是陪我們玩玩,而不是要真的要用那張符打我們,對不對?」

阿秋冷哼了一聲,將手中泛黃的紙收了起來,走到我身旁蹲了下來碰碰我的額頭,不再理會她們。

我在他的瞳中看到自己的身形,這是第一次的他的貓瞳中隱隱有著擔憂。
他在擔心我?我突然高興了起來,雖然我仍是動彈不得,但我還是試著對他扯出笑容,用此告訴他不用擔心。

正當我將注意力都放再阿秋身上的時候,一位領行員安靜地走到阿秋身邊,伸手在我身上碰了幾下,我身上的疼痛一下子就不見了,身體的麻木如從未存在過,我刷地便坐了起來,身上竟然一絲擦傷也無。

那位領行員溫和地對我笑笑:「好啦,你們還要趕路呢,沒多遠了,快走吧!」

Twilight低著頭在他臉邊摩擦著,和他很是親密。他伸手抱住Twilight的頸子,溫和語氣中卻有隱隱責備:「Twilight不是會耍脾氣亂摔人的馬,妳溫柔待牠,牠必報以溫柔,好嗎?」
我慚愧地低下了頭。



我看著這扇不應該出現在寸土寸金台北市裡的雕花大門,透過柱欄還可看到一小片草地,這理是天母的一間別墅。

王怡靜對著門口警衛說了幾句話後,過了不久門便緩緩打開,王怡靜便領著我走了進去。我好奇地看著綠色的草坪及花圃裡燦爛的玫瑰,有些慌張地從青石板路一路走到別墅門口。雪白的別墅有三層樓高,我看到二樓落地窗前原站著一位少女,一看到我們便跑了下來。

打開門的是這户人家的菲傭,我們還來不沒能些什麼,那位少女已經風風火火地跑下寬大的大理石樓梯,向王怡靜撲了過去:「小靜靜,妳終於來了,好想妳呀!」

被少女抱住的王怡靜臉紅到耳根,輕輕將她推開:「才一個禮拜不見而已。」

「一個禮拜?」她誇張地叫了起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一個禮拜就是二十一年了,還不久?」

這時她才注意到我,忙收斂起蹦蹦跳跳的模樣,淑女地提著裙擺行一禮:「妳是雨紓吧,妳好,我很喜歡妳的畫,還請多多指教。」

我被她突然的變化弄矇了,忙傻傻地點頭回禮。

不過這位和我們年紀差不多的少女長得好可愛,雪白精緻的臉孔,濃密的長睫毛,捲曲直垂到腰的長髮,她打扮的像個真正的公主一樣,一眼就讓我自形慚愧。

她露出燦爛笑容:「妳叫我雪兒就好,我可以叫妳雨雨?紓紓?還是小甜甜嗎?」

聞言我頭上籠罩了陰雲:「妳可以叫我小雨,我家人都是這樣叫我的。」

王怡靜微帶歉意地在我耳邊小聲說道:「抱歉,她喜歡給人亂取綽號,以後不管她給妳取什麼奇怪的綽號,一口氣回絕便是。」

少女雪兒已經站在樓梯邊,纖手按著扶手回眸一笑:「其他人都在樓上等,快來。」

別墅裡面的空間比從外面看還更寬闊。原來她們社團使用二樓得一個大房間,那個房間簡直就是一個真正的漫畫工作坊,工作臺、描畫板、拷貝臺、各式各樣的筆及網點紙... 靠牆處還擺放了數臺連著繪圖板的電腦,三面牆壁裡有內嵌書櫃,裡面竟滿滿的都是漫畫!

另兩位應也是高中生的少女坐在大桌邊進行討論,一看到我們進來都站了起來,好奇地打量著我。

其中一位戴著黑框眼鏡,看起來有些迷糊的少女用手頂了頂眼鏡,跑了過來抓著我的手搖晃著:「妳一定就是畫那張畫的人,喔~~老天爺真是對我們太好了,我們需要妳,我們太需要妳了!」

另一個少女則是面色如霜,看起來不太好親近似的,說出來的話也帶著寒氣一般:「阿欣,她還沒答應要加入呢,妳開心的太早了。」

接下來便是簡單的自我介紹,那位戴著眼鏡的女孩叫阿欣,而另一位像冰山的則叫小兔。她們似乎都不喜歡用真名,只用自取的小名互稱。

所以她們四位就是這個漫研社的所有成員了。

我們圍著大桌坐下,菲傭送上紅茶及精美的茶點,我一面流著口水卻不敢將手向食物伸去,實在是坐在對面像公主一樣的雪兒給我很大壓力,在她面前我只得裝作淑女乖乖坐好。

雪兒優雅地端起紅茶啄飲,然後用纖指拈起小點心放在盤上,我大喜,正想也將手伸向看起來好好吃的點心時,冰山女突然將紙筆放在我面前,淡淡地說:「妳會畫圖吧,畫給我們看看。」

我大怒,感情這是入社考試?我就想直接推椅走開,我也不希罕入這個扮家家酒似的小社團。感受到我的怒氣,怡靜忙伸手抓住我的手臂,懇求地望著我,搖搖頭。

雪兒一看到我面前的紙,眼睛就亮了起來,對我露出燦爛的笑容:「小雨小雨,可不可以畫個騎士大人給我,雪兒的故事裡還差個騎士大人,拜託妳了!」

嗚哇!
她的笑容像是兩百瓦的燈泡,一下子就刺傷我的眼睛,殺傷力百分百呀!

我下意識地拿起了筆紙,腦海中浮出阿秋和他的馬,我落筆如有神助,趴在桌上專心地沙沙畫著,另四人則是紛紛離開了座位,圍在我身邊看我畫圖。

「畫好了。」我呼出一口氣,將草圖遞給雪兒。

雪兒就這樣用雙手捧著圖,我幾乎可以看到她眼睛中冒著粉紅小泡泡,她大叫:「啊!就是這個,雪兒故事裡的騎士大人!」

眼鏡女阿欣看著我的目光簡直是崇拜了,雙手握著我不停地說道:「小雨小雨,妳一定要加入我們呀!」
冰山女也露出一抹很淡的微笑,點點頭。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的變成了這個漫畫社的社員,為著明年出本而努力。

她們這個漫畫社才剛成立,卻已經準備在明年三月某一大型漫畫祭時出繪本。

「故事是雪兒想的,我們之前也畫了一點,但是卻不怎麼理想……」
雪兒苦惱地玩著捲髮,讓冰山女將一大疊畫稿遞給我。我翻了翻,這些畫稿的線條很凌亂,而且人物比例都不太對。

「我比較會上色,卻不太會畫人物……」怡靜臉紅著接了下去:「阿欣很會畫背景,小兔很會分鏡和貼網點,但我們缺了位會畫人物的同學……」

我點點頭,雖然注意力還在桌上點心上,不過情形我都弄懂了。

「好吧,」我阿莎力地點點頭:「讓我回去幫角色畫些草稿,讓你們選看哪些比較適合好了。」

「太好了!」雪兒高興地撲了上來,在我臉上留下個大大的吻,我的臉燒了起來。

臨走前我像雪兒借了一堆漫畫回家作參考,整個週末裡將自己鎖在房間裡,開始瘋狂地研究著漫畫裡人物的畫法,人物的衣飾配件等,沒兩天便有了一大疊的細部研究資料。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這樣沒日沒夜地沉迷在一件事中,但當禮拜一我頂著熊貓眼上學時,我的心情卻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反正我讀不讀書爸媽都不會在意了,於是我自暴自棄地以光速墜入繪畫之中。

卻也只有在繪圖中我才得到一點滿足,一點肯定。
雖然那也許不是我最想得到的肯定。

(後記)
我們在馬上沿著沙漠奔馳了幾日幾夜。

這些日子裡,我總貪婪地觀察著阿秋和他的紅馬,腦中來來去去都是怎樣將他放進我的畫裡。

而奇怪的是,每次看到阿秋都會發現到之前沒注意到的大大小小傷痕。那些傷痕像是突然冒出一樣,而且有著越來越多的跡象。

我盯著他手臂上一道極深的抓痕,心底感到很不舒服。
明明上回手臂上還沒有那道深痕,怎麼隔了一夜就出現在他身上?

他的心情也很不好,不管我怎麼問他,他都只是側過了頭不理我,一直到被我驢到受不了了,他才淡淡回道:「沒什麼,社團活動。」

什麼社團會弄成這樣?
看著他身上的傷痕,我的內心有種奇妙的情緒在醞釀,像是惱怒又像是酸澀。

但他是那樣的不在意,只是專注地望著前方,目光堅定而冷漠,我覺得自己離他的世界好遠。

天色漸黑,連月光都被黑雲遮住。

等等,黑雲?

那不是黑雲,而是奇怪的霧氣,遠遠地盤旋在山腳下的小鎮之上。我們不知何時來到了一座山頂,就在山頂上俯瞰著那座被霧氣圍繞的小鎮。小鎮裡只有幾盞燈火亮著,整個鎮灰曚曚地,透出一股不祥的寧靜。

「妳看到什麼?」
阿秋突然這麼問。

我吞了吞口水,小心回道:「很奇怪的小鎮,有霧蓋在小鎮上……」

「很好,那透過霧氣,妳能看到什麼?」阿秋打斷了我。

「一條主街,兩旁有小路,路旁都是相連的小房子……」

「有沒有燈?」阿秋冷然道。

「有,」我點點頭:「可是都沒看到人,街上一個人也沒有...」

我突然省悟:「你看不到嗎?」
可是,那霧氣並不濃呀!

「囉唆!」阿秋偏過頭,不悅地說道:「妳現在就進去小鎮裡,找出被困在裡面的領行員,問他要做些什麼?」

「啊?」我大驚:「我自己一個人,不......不行……我怕黑!」

阿秋卻露出一抹頗具邪氣的笑容,看得我心臟都快停了。
然後在我一愣的當下,他突然用力拍著Twilight的後腿,受痛的Twilight一面發出嘶鳴一面往山腳的小鎮裡衝去,我就這樣緊緊抱著馬脖子,一路尖叫著衝入小鎮。

混蛋阿秋!
此仇不報非君子!

白馬從霧氣中衝過,卻突然停步嘶鳴人立,彷彿面前豎了一道高牆般,牠恐懼地掉頭就走。

我坐在地上,我恨死這匹白馬了,為什麼我老是被牠摔下?

混蛋阿秋,混蛋白馬!
我哭著,一直到耳邊響起悉悉蘇蘇的怪異爬動聲,我抬頭...

然後......

啊!
我不由自主地發出此生最尖銳高亢的尖叫聲!



【觀察紀錄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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