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幽靈在月光下哭泣。
哭聲細細弱弱地,若不仔細就會以為是風聲,但小小草卻因此睡不著覺。
小小草睡不著,便抱著狗狗布布來到月光下的草坪,布布雖然是布做的,但是和真的小狗一樣會保護小小草,是小小草最好的同伴。
草坪上,一個發著光的美麗幽靈不停地流著眼淚,發出夜風般的嗚咽。
小小草抬高頭看著不停哭泣的大姐姐,看著她那對大眼睛中滿溢著淚水,大顆大顆發著螢光的淚水滑落她那光滑如緞的長髮,還未落到地面卻已發散。
她哭得是這麼傷心,但小小草還不懂什麼是傷心,於是她問:「大姐姐,是不是老師罵妳? 還是老師打妳手心?」
應該是被老師打大姐姐才會哭得這麼傷心,有時候老師打人真的好痛。
幽靈仍是嗚嗚地哭著,完全沉浸在哀痛當中。
小小草在幽靈的眼睛前揮揮小手,幽靈終於轉動透青眼睛向她,但視線仍是失焦。
「大姐姐,妳為什麼一直在哭,是老師打妳嗎?」小小草像是在分享一個重要秘密般壓低了聲音:「大姐姐,不要難過,我告訴妳喲,老師有時候也很笨,也會做錯事喔!」
幽靈宛如不聞地墜淚著,只有一對失神的眸子仍放在小小草的身上。
「大姐姐,妳為什麼在哭?」
小小草繼續追問著,有時候小小草固執地像頭牛。
幽靈哭得越發傷心,小小草耐心地等待,最後,美麗的幽靈終於掩面低低哀哭著:「都沒有人... 嗚.... 沒有人....聽見.... 嗚.... 我在哭.....」
小小草大聲說:「大姐姐,我聽得到呀!」
「都沒有人.... 嗚嗚.....聽得見... 」
小小草將懷中的布布抬高,驕傲地說:「布布也聽得到大姐姐在哭!」
但美麗幽靈只是目中無人地哭泣著,不停地流著發著瑩光的淚水,低聲嗚咽著:「都沒有人聽的到... 嗚.......」
於是小小草抱著布布在草地上坐下,染了滿身的夜露,和月亮一起陪伴哭泣的幽靈。
小小草知道,就像陪伴著剛和爸爸吵架的媽媽一樣,她只要安靜地在一旁坐著就可以了。
但初秋的夜風加上冰涼的露水,小小草因此病了一周。
夜半發著滾燙的燒,小小草又聽到幽靈的哭泣如夜風的低語。於是她安靜地起身,小心不驚醒在另一張床上守著她的媽媽,貓般輕巧地來到月光下的草地,低聲咳嗽著,將布布放在透明幽靈的身邊。
大姐姐,我有爸爸媽媽陪伴著我,我有布布陪伴著我,我有松樹伯伯陪伴著我,所以小小草不哭。
大姐姐,布布是個乖孩子,小小草不在的時候讓布布陪伴妳,聽妳哭泣,好嗎?
妳的哭聲我們都聽見了。
於是在未來無數的日子裡,小小草總讓布布在無月的夜晚陪伴著哭泣的幽靈,因為大姐姐比小小草更需要布布的陪伴。
「大姐姐,我們都聽見妳在哭,為什麼妳還要哭呢?」
小小草總是不放棄地發問著。
「都沒有人聽見... 嗚.... 都沒有人.... 聽見.....」
幽靈卻還是夜復一夜對著月光垂淚。
直到有一天,小小草在無月的夜來到了草坪,陪伴著發著淺淺螢光的美麗幽靈,看著她那雙大眼中盈滿淺藍液體,浸濕她的月白袖口。
「大姐姐,我們要走了,爸爸媽媽要搬到海邊,以後沒辦法再聽妳哭,」小小草緊緊抱著布布一晌,才眼框微紅地伸長手臂將布布推到幽靈身前:「如果大姐姐要布布的話,那布布就留下來陪大姐姐。」
但幽靈只是抬眼看了小小草一瞬,繼續視而不見地流著淺藍的淚。
小小草鬆了一口氣地抱緊了布布。
「大姐姐,再見了,我們聽得到妳在哭,所以妳就不用再哭了。」
她最後這麼輕輕地說。
搬了家到海邊,晚上海濤聲是最美好的搖籃曲,小小草總愛開著窗任由浪潮入夢。
一日吹著西南風,小小草在夜裡被宛如冬風的低泣聲吵醒,半夢半醒間來到庭院中的草地上,院中的榕樹上坐著一位流著淚水的美麗幽靈。
「都沒有人聽得見... 我在哭... 嗚.... 」
幽靈的淚水冰涼如昔,在黑夜中滴落如夜露。
「大姐姐,我聽得到妳在哭,我聽到妳在哭。」
小小草聽見了,布布聽見了,榕樹伯伯聽見了,大海聽見了...
還有滿天星星,也聽見了。
星空下,風飄過大海,吹起榕樹樹葉如風鈴般窸窣,吹起幽靈美麗的長髮飄揚,也吹動了小小草頰邊頑皮的短短童髮。
緊抱著布布,小小草在樹下微笑。
是的,我們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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