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他的故事] 站在路口吹海風

無月的夜晚，星塵閃爍如鑽。

一個人坐在河堤邊吹著風，妳安靜地閉眼聽著浪濤聲。

風一吹，厚厚棉襖敞開一個缺口，冬季海風鼓入衣領，心頭熱氣為之一凝。汗溼的手心抓著溫潤的玉佩，妳卻毫不在意地踢著腳，面容安寧悠閒，呼出帶霜的寒氣。

正當妳沉醉在浪潮聲的環抱中，口袋的手機卻大聲響了起來，少女的祈禱劃破安寧的夜空。
妳嘆氣，拿出手機看著上面的來電顯示後便將手機放在一旁，任由機械音樂繼續破壞美好的星夜。

震動著的手機響了將近一分鐘後終於歸於平靜，妳呼出一口氣，拿起手機就要關機，卻一下子收到三條訊息。

妳想了想，無所謂地打開簡訊閱讀：

＞都是我的錯，我是說了謊，對不起，趕快回來吧。D

妳嘆氣，對著天空發呆一陣後，才打開另兩條短訊閱讀：

＞P，我們都很擔心妳，妳跑到哪裡了，D說妳很不對勁，快回來。

＞P，發生什麼事，大家都在找妳，說妳聚會一半人就不見了，速回。

這兩條是由友人W和室友C發出來的，看來事情鬧得很大，其實妳也只是想來海邊吹吹風，並不是故意要讓大家擔心，只是沒想到妳的離去會被眾人注意到，原來妳也是被許多朋友關心著的。

但，對不起，我還想一個人靜一靜，妳這樣在在心底對的Ｗ和Ｃ道著歉，張手迎向涼爽海風。

妳只是有點倦，妳對人性有些疑惑與不信任。於是在這樣的夜裡，妳想出來吹吹風，看看海罷了。
真的就只是這樣而已。

整件事其實很簡單，妳的異姓兄長Ｄ在追求妳的學妹，請妳幫忙，但妳的好友Ｃ又警告妳說Ｄ其實已有了個檯面下的女友Ｍ。

於是那日你們一起去社團，妳開著車，Ｄ坐在前座和妳聊著天，聊著聊著又請妳幫他約妳的學妹出來看電影，妳疑惑地將Ｃ告訴妳的事情提出詢問他，妳絕不允許男人的腳踏兩條船。Ｄ發誓著他絕對和Ｍ沒有關係，那是Ｍ一人在造謠罷了。

「Ｐ，妳就像我的妹妹一樣，難道連妳也不相信我，寧願相信Ｍ？」

妳心底卻有個聲音在說話：他在說謊。

但妳卻習慣性地忽略那聲音，妳聽見自己這麼說：「我相信你，你是我哥哥呀。」
於是妳幫他約了學妹，只是學妹沒空，這個約會就暫且壓下。

是的，妳相信他，相信妳的異姓兄長，在這遙遠異國裡他一向都對妳無微地照顧著，所以妳當然會相信他，畢竟妳和Ｍ一點都不熟。

但心底的那個聲音仍是小小聲地在徘徊著。
他在騙妳，他在騙妳。

妳不斷地忽略那股心聲，妳更不肯去讀他的心來確定，只因妳是如此地相信這位異姓兄長，妳無條件地相信他的話。
妳實在不喜歡懷疑檢測妳的友人，朋友就應互相信任，不是嗎?

妳單純的信任卻終結於這個傍晚。

這一天傍晚，時值社團例行聚會的休息時間，妳不小心在會館後撞見Ｄ和Ｍ獨處，薄光下他們的影子交纏如藤蔓。妳站在陰影中，聽著荒謬的對話，看著這荒謬的一幕，卻忍不住發笑。

荒謬嗎？
妳心中那股心聲冷冷地嘲笑著妳那盲目的信任。繼續呀！妳就這樣繼續欺騙自己，假裝沒看見沒聽見就行了，妳不最喜歡自欺欺人嗎?

妳苦笑著搖搖頭，安靜地拿了背包，悄悄地離開了會館，一個人開車到海邊吹風。

妳只是對人有些感到倦，有些不知所措，心底或許還有些失落有些難過。

妳從小就能聽見人們的話語，說得出口及不說出口的，妳都能夠聽見。這些話語吵鬧地打在妳的身上心上，拉出一個個矛盾的傷痕。

於是妳無法信任人們，妳只能淡漠地和人群拉出安全距離，最後連家人也選擇疏遠妳，只因妳偶爾會在不經意間說出家人心底欲埋藏的想法。

妳只是想和家人聊聊，卻忘了禍從口出，人人總有他們不欲人知的秘密。

到最後，即使妳想和妹妹聊聊天，妹妹也冷哼：「我不說妳也知道，有什麼好聊的。」

「今天過的如何？」當她回家放下書包，妳和善地打著招呼，她也會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似的，尖銳地回應妳的善意：「別裝了，這種問題還要問？」

她的敵意濃厚地撲面而來，妳看著她躲回自己的小房間裡，妳知道妳失去了最後的歸屬地，是妳造成了這樣的局面。

妳早該遠離人們，妳早該保持緘默。
即使是家人也不該例外。

於是妳離家到外地求學。

把玩著手中的玉佩，妳的目光矇矓而懷念。一位旅途中偶遇的暫客給了妳這個玉佩，只要戴在脖子上就能阻隔外來的心聲。有了這個玉佩後，妳開始接受人、相信人，在這離家千里的陌生城市裡妳交了此生的第一批朋友，這是妳從未有過的生活。

妳滿足了，只是偶爾一股心聲仍不斷冒出如泡沫，不斷地告訴妳不應忽略的真實。
不，妳不想知道，不知道才是最好的。於是妳選擇欺騙自己，這樣的妳過得很快樂，很滿足。

最後，人性的真實面仍重重地賞了妳一巴掌，妳差點就為了自己的快樂而出賣了學妹的幸福。
但最重要的，妳發現自己是如此的厭惡謊言，妳再也無法接受惡意的欺騙。

妳嘆息，妳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再度相信人心，妳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去信賴朋友，接受朋友。

海風吹不散壓在心底的鬱悶，玉佩在手上拋上拋下，妳現在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

妳該將玉佩戴回脖子上嗎？
的確，妳可以繼續欺騙自己，仍是如往常般過著快樂而單純的生活。

還是將玉佩拋到海中？
妳從此便必須面對一切的真實與謊言，但妳再也不會受到良心的譴責。

夜風冰涼，大海在腳下轟隆隆地響著，妳的心卻是徬徨而無助，妳拋玩著手中的玉佩，微溫的墜子卻沉重地宛如最冷酷的真實。

妳忍不住問深沉的天空和廣闊無邊的大海，妳該怎麼做？

妳到底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