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 只是有點累

我累了。

我對這個世界，已經太過厭倦。

我只是寂寞而已。
活得好空虛，好寂寞。

為了要填補內心這份空虛，我換了一個又一個男友。

但男人呀……沒有妳之前喊著愛呀愛呀，有了妳之後就煩呀煩呀。

我只是想找個人愛我，抱著我，稱贊我的美麗。

那樣我就會覺得很快樂，快樂到忘了空虛，忘了寂寞。

我要的快樂，就這麼簡單。

但是，我的男友在得到我之後，一個又一個的逃了。
他們說，妳的愛令我們無法呼吸。

我只是想要有人愛，只是這樣罷了。

你知道，要維持住二十寸的小蠻腰和纖細的身段是多麼不容易的事嗎？
為了要維持這樣的身材，我已經過了好幾年吃的比衣索匹亞難民還少的生活。
你知道，要讓臉上的皮膚白晰緊繃，我的薪水幾乎被保養品吃光，陽光是我最大的敵人。

可是，只要有人愛我，這些努力都是值得的。

有時候被空虛侵蝕著，我喜歡去逛街，去買美麗的衣服，美麗的鞋子。
雖然被幾張信用卡的債務壓的幾乎無法喘氣，但當我穿上新衣裙，站在鏡子面前轉著圈圈，連我都被鏡子裡美麗的自己吸引地無法移開目光，我真的覺得很快樂。

只有這個時候，我覺得自己還活著。

但是，孤芳自賞的快樂又很短暫，我希望有人來愛我，我只是想要有人稱贊我的美麗，迷戀地看著我穿著優雅的高跟鞋，輕快的旋舞。

只要有這樣的一刻，什麼都是值得的。
但是這樣的一刻又總是太短暫，男人的心總是留不住。

我累了。
我只是感覺不到自己還在活著。

於是，我穿上最美麗的禮服，化著最精緻的濃妝，用一種參加女王盛宴般的姿態來到高樓頂端。

然後，我看見有著三對翅膀的你，坐在高樓的邊緣，一手撐著下巴看著底下燈光閃耀的世界。

如果忽略掉你背後的翅膀，我從來沒見過這麼乾淨的人。

乾淨的像這個城市的污穢與繁華都沾不上身，老實說，你乾淨的很礙眼。

不過，既然我已經決定要結束我這空虛的一生，只要你不阻止我，你就是惡魔也不關我的事。
雖然這麼想著，但看到你似乎很專心地看著什麼，我忍不住走到你身邊坐了下來。

反正都要死了，也不差這一點時間。

「你在看什麼？」做為一個女人，我很難管住自己的嘴巴。

伸手指著底下的一角，你仍是專心地看著，彷彿在觀看這個世界最大的秘密般。

不知怎麼，我突然能夠看到本來看不到的景像。

明明是那麼遠的距離，我看見高樓底下的角落，一團碎肉正蠕動著，很慢地拼起一個人的樣子，然後不全的人體走入高樓。

過了一會兒，跟隨著你的目光我轉頭看著電梯，一個看起來極落迫的男子從電梯裡沒精神的走出，走到高樓邊恍惚地站著，眼神麻木而空洞。

他就這樣迎風站著。
他站了很久，我等的很無聊，正想站起時……

「啊！」
他大叫一聲，就跳下去了。

不知出於怎樣的心情，我只是冷冷地看著，一聲不出。

「啪！」
他的身體像墜落的西瓜，一眨眼便時間就砸到地面，變成一團肉泥，血漿不要錢的四處亂灑，豆腐腦般的白色塊狀物滾了一地。

真是沒有美感的死法，這也是我等待著的結局嗎？

可是，事情竟然還沒完！
我看到那塊腐肉又開始蠕動，慢慢形成一個噁心的人體，然後又爬回大廈內。
半小時後，我又看到那個落迫中年人又跳了一次樓。

這次，我吐了。

我就這樣看著他一次又一次的跳著樓，每次大叫的時候我都會跟著跳起來，然後看著他一次又一次的摔成碎片。
我吐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吐不出東西，還是忍不住吐著膽汁。

「為什麼？」
我聽見自己虛弱的聲音，這麼問。

本來並不期待會有答案，但你卻說話了。

「是執念。」你的聲音好聽的令人想哭。

你抱著雙臂看著底下的那團碎肉。
「他的心被空虛吃掉了。他唯一的執念就是跳樓，所以他死後魂魄只記得這個執念，他便只會一直跳樓，永遠不會停止。」

「呃，那他會痛嗎？」我的喉嚨好乾。

「痛？當然，每次跳都一樣痛。」你回答的理所當然。

「難道，不能停止嗎？」
自殺男在我身邊大叫了一聲跳下去，我又被嚇得跳起。

你開始唱起歌來：

我走上一條街，
我掉進一個坑，
我摔痛了，罵著坑，
慢慢爬出坑。

我走上一條街，
我又掉進同個坑，
我罵著坑我罵著天，
我慢慢爬出坑。

我走上一條街，
我又掉進那個坑，
我罵著天我罵著地，
我不想爬出坑。

我走上一條街，
我掉進一個坑。

我甚麼時候才能不掉坑？

你唱完歌，張開背後的三雙翅膀，跳了下去就飛走了。

我發現自己已淚流滿面。
明明是這麼白目的兒歌，為什麼我卻會被感動到？

我也想爬出空虛，爬出寂寞呀。

突然覺得活著，沒有那樣糟糕了，我對著自己笑笑。

至少，從現在開始，我可以開始尋找不要繼續掉進坑的方法。

總有一天，我會繞過我的坑。
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