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0/11

[千短] 010 無人的城市

我趁著鯨魚遷徙的時候,偷偷搭了便車到數十浬外的海灣玩,如果被媽媽知道大概又會罵到臭尾了。

媽媽說,那是世界被水淹沒前世界上最大的城市,非常危險,但無人的城市有什麼恐怖的呢?我得親眼看看才知道究竟城市哪裡恐怖。

我在海岸外和親切地載我一程的抹香鯨大叔道別。這一團十五尾抹香鯨因為喜歡自創搖滾音樂而被抹香鯨遷徙團趕出,現在正準備要巡迴世界,將牠們的音樂推廣給全世界熱愛音樂的聽眾。

離開前我稱讚了他們的音樂,邀請他們如果有機會來到深海表演,我的好友捲子一定會是個好聽眾的。

但當他們聽說捲子是條兩米長的深海幽靈章魚時眼中紛紛露出飢餓的兇光,我這才默默後悔發出邀請,畢竟任何有觸手的生物都能引起抹香鯨的食慾。現在我只能相信音樂無國界,如果他們真的出現的話,捲子會喜歡上他們的音樂,而他們也不會吃掉這麼一個認真的聽眾。

我往岸邊游去,隨著海的深度銳減,海的顏色也從很深的藍淡化成海菊花那種會搖曳的藍。

視野盡頭的海卻是灰色的,我加緊速度,但畢竟我不是善游的人魚,等我游到城市邊緣,天都快黑了,我頓時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

我不怕黑,畢竟沒有光源的深海鎮年都是漆黑一片,不分日夜。我害怕的是關於這個城市的鬼故事。大人們都說,這個城市曾經住滿了惡魔,現在則是被惡魔的靈魂佔據。

「鬼城」,大家是這麼稱呼它的,我可不想在這裡過夜。

我小心翼翼地穿梭在灰色像是長盒子的建築間,大部分的玻璃都破了,有著銳利斷面的玻璃殘面反射光線,我看到自己的形影在玻璃上一晃而過。

真奇怪,奶奶說這些叫做高樓大廈,裡面有很多正正方方的小房間,人類遠本就住在這裡面。但這些建築這麼高,陸地還未被淹沒之前,地面是乾的,人們要怎麼游到那麼高的房間裡呢?這真是太令人不解了。

這裡安靜得有些恐怖,所有的建築物上都長滿一層厚厚的藤壺,我小心避過這些會刮傷鱗片的銳面。海底沉著很多長苔的骨骸,當水淹沒陸地的時候,死了很多很多的人,沉在地下像座骨骸墳場。

我想,當時突然淹沒城市的大水,對人類是場恐怖的浩劫吧。

到處都有小魚群,一看到我便刷地躲入建築物中。這裡對大魚來說太窄太危險,於是廢棄的城市變成小魚可以躲避、成長的地方。

還有到處都飄著奇怪的東西,我時常被飄在水裡的桌子、椅子擋住路,一抬頭,水面厚厚一層東西擋住光線,讓原本昏暗的海底更昏暗了。

還有到處都飄著薄薄的、沒有生機的奇怪東西。

我知道這些很薄又微微透明、長得像水母的東西就叫做「塑膠袋」。

海底國禁止塑膠袋的收藏,海王下令,所有的塑膠袋都要由巡邏員回收。在五十年的努力下,我們國度周圍已經見不到塑膠袋,大人們總說塑膠袋有多恐怖,要我們絕對不能碰到,一看到就要告知最近的巡邏員。

但我知道塑膠袋並不恐怖,奶奶有偷偷收藏了一些塑膠袋用來裝東西,所以我不懂為什麼大人們都會說這是比藍盒子水母還恐怖的東西。

天色越暗了,我很快地抓了幾個塑膠袋放進隨身背袋中--這才是我到這裡的目的--然後趕快離開這個像是墳場的城市。

我花了整整三天才回到海底,雖然一直都有便車可以搭--大蝠紅、鯨鯊、海龜--但一回到秘密基地便累癱不想再動,將隨身包丟在洞裡直接回家,然後被媽媽罵時連回嘴都沒有力氣,乖乖的被關在家休息一週。

等我回到秘密基地--一個海溝旁的隱密小洞穴時--捲子已經在裡面了。

她全身閃著快樂的七彩光芒,八隻觸手翻看我丟在一旁的袋子,她知道我每次到水面都會帶回好物。

但捲子有個壞習慣,那就是不論我帶什麼回來,她都要吃吃看。

我一開始沒有想太多,任由她翻玩我的包包,一面整理著架子上的東西。直到原本照亮洞穴的七彩光芒突然被危險的紅光取代,黑墨汁遮住視線,觸手擊上架子將東西都震下來,我才發現捲子正痛苦地打滾,一面噴著墨汁將觸手像鞭子般亂抽。

怎麼了?我看著捲子慢慢癱軟落地,觸手也無力地抽蓄,身上的光芒逐漸淡去。

捲子是不是得了什麼奇怪的疾病?我被嚇壞了,衝出去將用最快的速度游到奶奶隱居的洞穴裡,將奶奶硬拉過來。

「奶奶,捲子生病了,救救她。」我哭著,落了一地珍珠。

奶奶鎮定地安慰我,小心翼翼地湊過去檢查捲子,最後從她口中拉出一個塑膠袋後,捲子就嗆咳著醒來了。

我傻眼:「奶奶,是這個東西差點殺死捲子?」

奶奶鄭重地點頭,這才告訴我海王禁止塑膠袋的原因。

陸地被大海佔領的那一年,海中到處都飄著「垃圾」。奶奶說,「垃圾」就是人類不要的東西,塑膠袋是垃圾裡最多的一種垃圾。那時候很多很多的塑膠袋漂到國度附近,好多吃水母的魚誤吞了塑膠袋就死掉了,要不然就是被困住窒息而死。

死了好多好多的魚、海豚、鯊魚等等,當然還有好奇心特別重的章魚,海底國度被死亡籠罩。

「那時候每天都有很多魚死掉,也有好奇的人魚小孩玩塑膠袋的時候被悶死,到處都有因家人慘死的哭聲,海王決定這是國度的災難,只有將危害生命的塑膠袋都收起來封印到沒有魚會去到的地方,才能阻止這場浩劫。」

「奶奶,為什麼這麼危險的東西,人類還要使用呢?」

「因為方便啊。塑膠袋可以用很久不會壞,裝東西很方便,方便和安全之間,人類選擇了方便。」

我愣愣地看著仍虛弱躺在地面的捲子,心裡實在很難過也感到很抱歉。

隔天,我將所有撿回來的塑膠袋都交給巡邏員叔叔們了。

人類真是笨蛋!「方便」和「朋友們的安全」這兩者,我當然選擇後者啊!

哼!任何會傷害我朋友的東西,我才不要呢!



關鍵字: 死亡、災難、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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