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姬番外 羈絆

「你說，人類的羈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秋荻吉兆困惑地看著他的大神，話說自從他從東京回來後似乎有些怪怪的。但他也不敢編排自家的大神，便只能隨口答應兩聲繼續忙社裡的工作。

身為大神官，他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尤其他的大神又是個幼稚的小鬼……咳，他可是什麼都沒說喔。

前天大神不知怎麼從火車站給他打了個電話。

「吉兆，來車站接我。」

他當時一時沒有意識過來，為什麼他家的大神會在車站還要他去接人？

「您、您在車站做什麼？」

「我搭新幹線回來的。」大神語露不耐：「快點，馬上給我過來。」

羽島大神就這麼掛了他的電話。

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為什麼他家大神會搭新幹線？這實在太不合理了！

於是他一路飆車兼闖紅燈，等他飆到車站果然看到他家的大神無聊地蹲在地上玩石子，他身後卻多了個苗條美麗的女人安靜地佇立。

「走吧。」羽島站起將木屐踩的很響。

「是，主人。」女人供謹地答道。

「請問這位小姐是？」他在車上小心地問：「請問要來多久呢？我請神官收拾一間客房……」

「不必了，」羽島冷冷打斷他：「你看不出來嗎？這是生化人，從今天開始她跟著我。」

他厭煩地抓抓過長的瀏海：「要不然我幹嘛搭新幹線，浪費時間，不就是要帶她回來。」

咦！

咦咦咦咦咦！

他家大神從哪裡拐來一個生化人，不會是偷來的吧？是說最近是不是流行在誘拐生化人？

他驀地想到京都那位好友，不知道他跟女兒過的怎樣，還有銀的妖力是否恢復了嗎？

他微笑。今年又進了幾種好茶，就等著年底和百目一起品茶泡湯，順便試著改變大神的想法，讓祂不要繼續對百目父女記恨。

羽島大神回來後還是如往常一樣，鎮日待在神社辦公室裡，他平時占用了辦公室一角的電腦，大多時間都窩在電腦前打電玩，據說幾款線上遊戲都將人物玩到封頂而且裝備還是最高等級。

這位很閒的大神對電腦頗有興趣，他花了很多時間改造電腦，動不動就丟給他一張清單上頭滿是小城鎮買不到的電腦零件。他便時常寫信讓百目幫他買零件寄來以滿足大神的宅興趣。

最近大神仍是整天就窩在電腦前打電動，他們這些神官已經見怪不怪，一開始和自家大神在同一個辦公室壓力很大，但久而久之就能對這個宅小朋友視而不見了。

但新來的女人卻讓他很不自在。

女人穿著女僕裝，整天拿著掃把在羽島身後轉來轉去，將辦公室打掃得一塵不染，又做了許多蛋糕和餅乾來餵食大神和犒賞他們這些苦命的神官。

但平常沒有事情時，女人會直直站在羽島大神後方一動也不動宛如雕像，他時常被她的關機模式嚇到，這才驚覺文姬確實像人許多。

羽島大神將她帶回來後便將她晾在一旁，神官們都習慣他喜新厭舊的態度，卻也見怪不怪了。

但是有一天羽島突然放下遊戲滑桿關了電腦，拿了本書要女人唸給他聽。

女人除了關機的時候，她平常的行止簡直就是完美的過頭了。所以她唸書也唸的聲音珠圓玉潤好聽極了，所有的神官都停下來聽她說故事，覺得普通的故事從她嘴裡吐出也變得美妙。

「停！」卻是羽島大神抿著嘴角，不開心地將她手上的書一把扯掉。

「不是這麼唸書的。妳唸得很好聽，可是一點感情也沒有。」他搖頭：「我記得小不點唸書很難聽，結結巴巴的真是笨死了，可是她唸出來的故事卻是有感情的。」

他將書丟給女人。

「去將這本書看到背起來，然後明天再唸給我聽。」

穿著女僕裝的女人拿著書到角落閱讀，五分鐘後便轉回來到大神的面前。

「我背好了。」

「那就多背幾遍，背到明天天亮後再跟我說。」

他不忍地看著這個女人蹲在角落翻了整晚的書，一遍又一遍，徹夜不睡地直到天亮。總覺得大神在整這個生化人，和文姬相處久了，生化人對他來說就和普通人類一樣，他幾次想要勸自家大神卻是出不了口。

等到天亮，羽島出現驗收成果，女人唸了幾句他又按著額頭喊停。

他走到女人身前將她的頭按低，女人足足高了少年有一個頭，少年就是不願意仰望她。

「雖然妳只是個生化人，但總有一天，妳會和小不點一樣，會有個很珍貴的靈魂吧，儘管微弱也沒關係。」

女人看著他的眼睛沒有溫度，她的微笑美得如精準的機器測量出的弧度。

「總有一天……那個男人都有耐性了，我的時間無窮無盡，我可以等妳長出靈魂，我可以等……」

雖然不想承認，但羽島真的很困惑。

為什麼？明明人類的生命就這麼短暫，卻是不珍惜那麼短暫的生命？為什麼那兩個男人就這麼輕易地跳下高樓？

他的生命很長很長，他無須要擔心死亡也不必太珍惜自己的時間，但是人類的生命短的如朝生夕死的蜉蝣，他們應該要愛惜自己的生命才是，為什麼會如此輕易地赴死？

他不懂，這真的太奇怪了。

但是當那個男人跳下樓時，他卻像是一把火焰，亮的讓他瞇起眼看不清他的表情。羽島知道了，他是為了守護懷中的女孩所以躍下，對他而言，小不點的生命比他的還重要。

這種情感對他太陌生，這種羈絆讓他有些眼紅。

他討厭那個男人，但卻又羨慕那個男人和小不點有那麼深的牽絆，這種感覺就好像八十級封頂還穿著紫裝的大魔神看到四十級的補師手裡拿著自己也沒有的至寶一樣，怎麼看怎麼不舒服。

他端詳女人過於精緻的面孔，彎起一抹可稱為微笑的弧度。

就讓他試試看吧，去體驗人類的羈絆、去嘗試擁有珍貴的東西、去品嚐人類所說的愛。反正他的時間無止無盡的長，他可以等著女人長出靈魂，和他生出一點羈絆。

「我給妳起個名字吧，從今天起，妳就叫作『說書夫人』，妳的任務就是每天說故事給我聽。」

「說書夫人？」女人的眼睛閃了閃，彷彿多出一點羽島不曾見到過的情感。

「妳要每天唸睡前故事給我聽，如果唸的不好我會生氣的。」他轉身離去。

他有時間、他可以等待，總有一天他一定能夠有那個男人所擁有過的珍貴羈絆，擁有屬於自己的小不點的。


【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