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暗下,大廳中的中央吊燈透著柔和的火光,四周牆上的油燈也被點燃,整個大廳有一種溫暖的明亮感。中間的會議桌旁零零散散的坐了四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隨意聊著。
「阿華,妳什麼時候到的?」
本來趴在桌上看地圖的短髮少女一見到她便露出歡顏,轉頭對身旁人說:「表哥,阿華是我們的室友,昨晚才知道她也是協調社的新生呢。」
少女的笑容甜美,左唇邊還有個可愛的笑窩,但薛連丹卻忍不住退後一步。
太危險了,要和這個可怕的少女同社團,薛連丹的警告系統嗶嗶響的不停。
上午卜噬課的惡夢猶新,後來才知道那名叫「夏默」的同學根本沒有選修該課,她只是來湊熱鬧罷了。開學一週,她的名字在教務處已是人人皆知,畢竟短短幾天內她氣走的老師已有半打。雖是格致學舍的學徒,卻已是惡魔的代名詞,她和死黨阮商鈴被私下封為惡魔二人組。
還沒簽下生死狀,現在退社不算太晚吧?
「咳咳,人都到齊了,坐下吧。」長桌盡頭的青年用帕掩口咳嗽,聲音略沙啞地用手勢邀請眾人入坐。
「我是協調社的社長,葉群,歡迎諸位新生的加入。」
協調社社長面容清秀,但蒼白的面容及青色眼袋為他添上脆弱病容。他的語音微微沙啞,說話也有些有氣無力的。
他等著大家都入座後,才緩緩開口:「好了,我們就先介紹今年的新生。」
「在我身邊的是,格致學舍的夏默是社團新秘書,然後是精武學舍的阮商鈴,同是四象學舍的風華和薛連丹,坐在角落的是暗學舍的律小子……」
這時薛連丹才注意到,大廳角落一位個子不高的少年坐在陰影中,若不是葉社長指出這位幾乎與陰影相容如水乳的少年,薛連丹再久也不會發現他的存在。
陰影中他的面容難以辨識,薛連丹只隱約看到他懷中緊緊地抱著一把墨黑寬劍,據目測應是頗為沉重。
「好了,」葉社長喚回他的注意力:「今年五位新生將遞補已離開的社團舊社員的職位,目前還不是正式社員,等到你們拿到學員資格自然會成為正式社員。」
「接下來請老鳥們自我介紹,順便和新社員們互相熟悉一下。」他放鬆的陷入皮椅中,隨手拿起桌上文件閱讀。
◇ ◇
桌上擺滿精緻的廣式點心。
從燒賣、蝦餃、叉燒等鹹式小點心,到炸饅頭、紅豆餅、蛋黃酥等甜品,就這樣擺滿一桌,冒著熱氣。這是由食館號稱隨點隨到的外送員送來的餐點。
他們圍著矮桌坐著,新生除了夏默一副自來熟的模樣,其他人包括他在內,都有些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應對著學長姐的問題。
他身邊是社團裡唯一的學姊黛姬,據說是從日本來的實習巫女,說得一口流利中文。她穿著藍染浴衣,在他身旁優雅地端坐著,長髮鬆鬆地梳起髷子,只留下一絲捲曲鬢髮垂在秀麗頰邊。
在學府裡,到處可見穿著奇特古意的學生,就連學社也提供各式奇異古樸的服飾給學府裡的修學生穿著,所以穿著日本浴衣踩著木屐的學姊也不算異數。
但這位動作優雅姿態端莊,連說話都慢吞吞的學姊,就是讓他感到恐懼。尤其是她轉動端麗眉眼看著他的目光,更是讓他感到背上寒毛直豎。
她坐得離他很近,近得讓他感到壓力無形地壓在身上,她身上有股淡淡香氣更讓他坐立不安,想要離開點卻又怕學姊生氣。
尷尬、真是無比地尷尬。
而且,端麗的學姊黛姬還和錢學長看似隨意聊天,實則是舌槍唇戰的吵著架,聽得他們幾位新生背後發寒,尤其是他這位始作俑者,更是不知該如何插口。
起因是在聊到加入社團遠景時,他誠實地告訴錢學長他希望能在最快時間內拿到正式學員資格。
錢學長哈哈大笑:「那有何難的?我才半年就拿到學員資格了。」
黛姬卻在一旁捧著茶,涼涼地說道:「半年才拿到呀,如果是我的話頂多四個月……阿葉可是兩個月就成為學員呢!」
薛連丹看向葉社長,兩個月就積夠學分,他究竟是怎麼作到的?可惜他插不進學長姐的爭執中。
「哼,只會說大話,」錢伯逸雙手抱在胸前,不屑說道:「反正你是交換學生,根本不需要從學徒開始,要怎麼說都可以。」
兩人就這樣開始吵了起來。他們越吵越開心,還使用起各國語言,薛連丹只猜得出有日英德文。說著說著,兩人還互拆後臺,黛姬學姊稱錢學長為「欲求不滿,每週換女友的暴發戶」,而錢學長則說黛姬學姊是「披著巫女外皮的魔女」。葉社長似乎習慣了他們的爭吵,如如不動地閱讀手上公文。所有的新生都有些不知所措,只有夏默笑嘻嘻地在一旁時不時插個一、兩句話,搧風點火。
「不用擔心,他們每次見面只要一有機會就會吵上半天,你們很快便會習慣的。」卻是夏默趁隙跑到他旁邊,笑嘻嘻的安慰同為新生的他。
他不著痕跡地和她拉開距離,忍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她。
「這些學長姐,妳都認識嗎?」
夏默挑了塊一口酥塞到嘴裡:「……好吃~都認識啊。」
她也不等薛連丹問便大方為他介紹:「社長旁邊那位是喬,去年才入學的,他說了一口好中文所以不用擔心語言不通。」
那位名為「喬」的學長有明顯的西方血統。一頭紅色的髮、水藍色的眼瞳,他的穿著很正式,西裝襯衫以及西式背心,坐姿挺直,光坐著就有一股貴族氣息。薛連丹暗吋,很難想像喬學長說中文的模樣,光用想像的便感到有些違和,大概會是腔調怪異的中文吧。
喬學長很安靜,一開始只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一旁喝茶沉思,也不和他們這些新生搭話。看似有些高傲的一個人,但他身上憂鬱氣息卻不會讓人討厭,只覺得他適合那樣一人安坐著,連身邊的空氣似乎都格外寧靜。
接著她將箭頭轉向謎樣美少年,阿秋學長剛喝完可可卻還是有些渴睡,又似對他們這些新生感到不耐,只是無聊的趴在桌上,露出貓般的慵懶閒適。
「阿秋學長來好幾年了,似乎很早便入學,在協調社裡待了很久是個老社員。是個怪人,以前每次看到他都在睡覺,對人也愛理不理的,總之表哥說最好不要惹到他。」
「社長你也見到了,葉群,熟人都叫他阿葉,我表哥是天生的勞碌命。」她又夾了一塊蛋黃酥,續道:「社團人數一直都維持在十人左右,其他人你也看到了,新生的話就自己去搭訕聊天吧。」
薛連丹還想問些什麼,肩膀上突然一道壓力猛然壓下,卻是錢學長走到他身後用雙手壓在他肩上。
「好,就他了,我賭薛連丹。」
薛連丹滿頭霧水地回望著目光銳利的錢學長,而被學長盯著的黛姬學姐仍是悠閒地喝著茶,過了許久才緩緩將茶碗放下,伸出纖指板著晶瑩下巴,視線在一個個新生身上緩緩掠過,看到阿華時眼睛瞇成一線,彎起秀緻的唇:「就她了。」
「好,就看是妳選的新生還是我選的先拿到學員資格,賭注就我們剛才所討論的。」兩人就此擊掌立誓。
薛連丹對此感到莫名其妙,問錢學長時他卻只是笑嘻嘻地回問他:「小學弟,你不是想趕快成為正式學員嗎?」
「其實我是希望能夠趕快增進實力……」
錢學長再次用力拍在他肩膀上:「這就對了,我主動來幫你增進實力,你應該感激我才是。」
他握拳:「你一定要比學妹先拿到正式的學員資格,知道嗎?有沒有拿到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的面子呀!」
這時黛姬學姊已拉著阿華,在她耳邊輕聲說些什麼,阿華回了句話,黛姬學姊露出些微訝色後,又沉思半响才點頭。
「小子,」錢學長喚回他注意力:「你有什麼問題嗎?學長現在心情很好,情報大放送,問吧。」
「學長,」薛連丹很快的問道:「我不是說現在,不過如果,如果以後要退社的話,要如何退社?」
未雨綢繆,他這是先為自己找退路,沒什麼不對的。
錢伯逸失笑:「第一天入社就想著退社,你這傢伙還真是有趣。」
他頓了頓,無所謂地攤攤手:「等到拿到學員資格後就有退社的資格了,反正在學府裡只要是學徒就沒有談條件的資格。總之到時候如果要退社的話,只要社團導師同意就可以了。」
「不過,」他又補上一句:「我們的社導已經消失很久,說是旅行去了。」
他聳肩:「我剛入社那年見過他一回,之後他便只是偶爾從世界的某個角落寄信回來,看你是否運氣好到能等到他回來。」
「認命吧。」錢學長搭著他的肩笑道。
薛連丹也只能摸摸鼻子,期待幸運之神能給他點優惠。
葉群社長、黛姬學姊、錢學長、喬學長和阿秋學長,這些就是社團的舊生。這些舊生除了錢學長的個性較飛揚跳脫外,其他學長姐看起來都有些難以相處,高傲自律。
而在新生打量著舊生的同時,舊生也對新生下了一番註解。
今年新生的組合實在令人頭痛。
危恐天下不亂的麻煩二人組—不會任何術卻在製造麻煩上不輸任何人的小惡魔夏默及很會打架的幫兇阮商鈴,沉悶如磚頭的律小子和什麼都不會只有鬼見愁的薛連丹……喬暗暗嘆了口氣,看來今年今年社團收的,根本都是其他社團不會要的麻煩人物。
還有阿華,他的藍眸暗了暗。
終於、終於等到她了,但她似乎沒有能夠認出他來。這樣也好,他來到這個社團便是為了見她以及另一位好友,短短幾年不見,昔日友人卻已經不是記憶中的模樣。
無所謂,畢竟他也同樣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男孩。
他端看昔日友人,這麼久不見,她的眼睛裡已經沒有往昔他所熟悉的光芒。她曾經是那樣對一切都充滿好奇心的孩子,他實在無法想像她的眼睛不再晶亮、笑容不再明亮的模樣。
如今她就在視線所及之處,少女陌生得讓他有些恍神。
她似乎感到他的注視,敏銳地轉眸向他。她那雙茶色瞳仁清澈如昔,喬不禁感到燙人的避開視線。
「對了,我們的社團究竟是怎樣的社團?」薛連丹終於想到這個重要的問題。
「吃喝玩樂。」「打混用的社團。」錢學長和夏默同時開口道。
為了這句話黛姬和錢伯逸又吵了起來,舌槍唇劍爭論不休,結果直到社團聚會結束,薛連丹還是沒能弄懂社團的性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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