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4/02

謎樣社導 (一)

蝸居裡,夏默和商鈴正湊在桌邊嘰嘰喳喳的在計畫著什麼。

第一個月氣走了三位老師,第二個月才月初一口氣又氣走了三位,惡魔二人黨之名不徑而走,殊不知在氣走老師這件事上他們雖是主犯,但這等豐功偉業其實全班同學的頭上都該記上一份功勞。

該說她帶頭的班默契太好,還是潛藏的凶性很快的就被小魔女激發出來?夏默領頭的班級很快的就被冠上了惡夢之名,而做為兩人策畫種種陰謀的簡居則被稱為惡魔居。

欸,這些老師們多被稱做是大師級的人物,在外面可是人前人後被大師大師地喚著捧著,卻被她們明整暗拌地氣得翹鬍子離開。

對此,夏默卻一點歉意也無,還在後頭再加一磚頭:「不到半桶水就別來混了,丟人現眼。」

哼,可別以為他們只是學徒便想隨便混水摸魚,門兒都沒有,窗戶也沒有。

想摸魚,就讓你們摸到大鱉。

這兩位唯恐天下不亂的少女都是家族中的寵兒,被寵得嬌縱蠻橫,又背後的靠山實在不少,在學府裡更是橫衝直撞地貪玩好爭。

除了氣跑老師外,她們的目標還擴大到校園中看不順眼的貴公子小姐們。學府中多的是眾多家族的重要子弟,而夏默最看不順眼的就是這些鼻子長在頭頂的二世祖們,暗整明鬥之下她們的學府生活倒也過的多姿多彩。

在手中名單上塗塗改改,兩人又上MASS的弗洛依德找了資料便蹦蹦跳跳地出了宿舍。對於兩位同寢,阿華總好奇她們怎麼總是這樣有精神。

真是平靜的校園生活呀

同一時間,過了陰陽走道,在她們正對面的那間寢室裡,黃吳兩位學長正在打包行李。薛連丹則是站在兩面通風的寢室中,翻著白眼望著另一堵搖搖欲墜的牆壁發呆。

他們頭頂上的天花板倒是完好無缺。

自從上回阿徹炸了天花板,樓上的四人幫透過地板的大洞和他們無言對望後,龍曦和便在地板上加了無比牢固的結界。

龍小少爺的結界果然是有名的好,所以當阿徹今天揍他又揍到暴發時,他們的寢室便又毀了。

自從能夠「看見」後,阿徹更容易被薛連丹的傻樣刺激到理智全失。

沒辦法,他現在一到晚上便有些過分地小心翼翼,想去洗手間都要等室友一起去才敢出房門,這段時期被黃學長戲稱為「杯弓蛇影期」,晚上例行沖涼被縮減成一分鐘的戰鬥澡,誰讓他一看到那個長脖子女鬼的臉掛在門板上時,就是沖著熱水也會出滿身冷汗。

喜歡在男廁偷窺的女鬼、躲在書桌下的繃帶男、蹲在樓梯的無臉女,總愛在走道中間拉著人問「我美嗎?」的長髮鬼……這個雙子樓的常駐鬼怪還不是一般少。

雖然這些鬼怪都有意無意地避開他,但薛連丹就是沒辦法跳出十五年養成的普通人習性。

 

他是個晚上看鬼片會害怕得睡不著,聽鬼故事背後會冒冷汗的普通人,現在這些超不現實的畫面在眼前一一重現,要不像女孩子般尖叫已是他的極限。

試想,當你傍晚時打開窗戶,微風帶著桂花香,你閉上眼感受晚風吹拂,一睜眼卻是一面青浮腫的飄飄在窗外與你隔著窗戶面貼面,那種感覺呀……

薛連丹覺得這一個星期內的驚嚇就夠他用一輩子了,心臟平均以每分鐘一百上下的自殺頻率在跳動著。就算不是被阿徹揍死,他大概也會死於長期過度驚嚇之心律衰竭吧?

結果阿徹累積一週的怒氣終於在今天爆發,起因也不過是他被蹲在角落的紅衣小女孩嚇到,這都要怪大表兄曾經告訴他的鬼故事裡就有這樣一個紅衣小女孩……他嚇得一把抱住阿徹扯斷了阿徹的最後底線,結果便是寢室跟著毀了,兩位學長看著他的眼神實在很無奈。

「拜託你趕快習慣,既然米都煮成粥了,你可不可以就當過個快樂的蜜月期?」

黃學長一臉悲痛地拍著他的肩膀,手力之重幾乎沒將他埋進寢室廢墟裡頭。

黃吳兩學長認命地背著行李,正想要去朋友處窩一陣子時卻在門口被管理員擋了下來。正當他們涕泗縱橫地對那位氣得頭髮都豎起的管理員解釋時,半面牆又倒了下來,鄰居們也紛紛認命地打包著行李。

他並不是不想打包行李跟著大家繞跑,但是看吧,兩面牆正壓在他的桌上床上旅行袋上。他是要怎麼打包呀?

終於脫力的阿徹坐在地上,拿出手機按下通話鍵:「嗯、好吧,下個禮拜三前給我修好……

為什麼還要一個禮拜?雖然秋天的暖陽從外面曬進來很暖和,雖然沒有牆壁的隔離微風吹在身上實在舒服,可他晚上是可以睡哪裡?

他哀悼他那遙遙無期的平靜校園生活……

 

 

夏季就要結束,秋天就要來臨之前天氣返熱,上課時學生都無精打采。

 

課堂上很安靜,只有老師的粉筆在黑板上刷刷地發出聲響。

儘管空氣悶熱,這堂靈學概論的老師仍是如常穿著厚重的斗篷,全身包得密不通風,臉也只露出一雙秀長鳳目和一小塊潔白的肌膚。她說話也驕嗲嗲地帶著說不出的女氣,但同學們卻都如被蠱惑般地專心聽講。

阿華一面抄筆記,腦子裡卻來來去去都是花妖少女向她走來的影像以及她最後的笑容。

 

究竟,男女間的感情是什麼?為什麼她會這麼傻的任由自己被欺騙、背叛,笑著走向滅亡?

 

阿華心裏頭很悶,她雖然知道花妖多情,不管是這位花妖少女,還是小時候認識的艾姐姐,她們都那麼傻、令人不解的傻到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

 

她實在不解,但她知道在那樣的情感之前,她什麼都做不到。因為那位花妖少女自己下了決定,她不願聽也不願看,沒有旁人能夠幫她一把。

 

當無法維持實體的她穿過自己的時候,阿華可以碰觸到她情感。那麼悲傷、複雜,沒有能夠介入的餘地。

 

在兩人交錯的將下,花妖曾和她有短暫的交流。

 

她說,就算她的花季再長也總有凋謝的一天,但如今她戀愛過、付出過,就算是欺騙、是利用,但她很高興能夠這樣走上一回。開花是為了結果,至少她的果實對那個少年道士有幫助。於是她迎向死亡的時候,儘管心很痛,卻是甘之如飴。

 

她還要阿華不要找那個騫姓少年的麻煩,說是會浪費自己的一番苦心。

 

笨蛋!傻瓜!阿華忿忿地翻過一頁,她知道自己的憤怒來自無能為力,為什麼她又一次眼睜睜地看著這種事情在自己眼前發生卻無法改變。

 

又一次、又一次任由如此不公的事情在眼前發生,她卻什麼都挽不回來。

 

小時候那件事也是一樣。

 

艾姐姐是她國小認識的花妖,是個比任何人類女孩都像人類的小花妖。她喜歡打扮、會追星、跟隨流行走,會逼著阿華多懂得一些人類喜歡的事物好融入同學的小團體中,要她試著交同類朋友。

 

但就算外表再像人類,艾仍是花妖。而對於花妖而言,就算花期再久也會有凋謝的一天,而來年再開的花已不是今年凋謝的花。

 

所以對花妖而言,活著本身就是種奢侈的行為,艾無法理解為什麼人類會為了一點小事而選擇放棄自己的生命。

 

艾是那麼喜愛人類的一切、卻又無法真正的理解人類,她像是嚮往人類世界的小美人魚一樣,最後還是無法擺脫會變成泡沫的命運。

 

阿華一直記得艾的笑顏、艾身上的香味以及艾逼著她要學習人類少女喜愛的一切事物。艾的花香始終在阿華的生命中不曾離去,時時在午夜夢迴之夜來香。

 

這次遇到蕃茉莉花妖時,阿華彷彿看到艾的影子重疊在她的身上,於是她內心有股強烈的願望。

 

就像是艾的事件重來一回,她希望自己能夠阻止花妖的衰敗,卻仍是不敵花妖對人類的強烈情感,她的希望始終傳達不到對方的耳裡。

 

而直到最後的碰觸之前,她也一直都聽不到對方的渴望。就算她再想扭轉那齣必然的慘劇,但彼此的心意無法傳達到對方的身上,阿華最後仍是失敗收場。

 

她疲倦地閉了閉眼睛,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任性的、驕傲的、聽的見樹語的小女孩了。

 

一切都變了,為了活著她已用盡全力。

 

薛連丹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

「我很怕,我覺得身體裡像是藏了一隻恐怖的野獸,會吃人的那種,我身體裡有股殘暴的力量,只會破壞而不會建設,我討厭這個力量。」

他毫不掩藏他的困惑,他的無助,他的恐懼。

她懂得他的感受,是的,她完全了解,她能全然體會他的感受。

因為,她從有記憶起就必須要面對同樣的困惑、同樣的恐懼。

她的身體裡也藏著一個怪物,一份冰冷的力量安穩地被壓在她身體深處。偶然溢出的些微力量卻能讓她做很多事情,她以為她能就這樣和它和平相處到她死去的那一天。

 

然後,她六年級的那一年,那件事就發生了。

 

那之後,她也記不清她是怎麼生活、怎麼混日子的。她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數年。

 

一直到國三那年,她身上的封印大概已然不全,她又爆發了一次。

 

這次是小時候認識的錢鬼哥哥突然出現,壓制了她的爆發。

 

等她醒覺過來,她愣愣地站著、雙手抖個不停。她似乎不記得發生什麼事情……

 

不,她記得她那無情的笑,想要毀滅一切的感覺,她凝著冰冷眸光,巨大黑芽從身體深處微微甦醒,火龍般的力量彷彿要將她撕裂般伸出灼熱觸角。

 

然後她只記得血人般的錢鬼哥哥躺在地上,對著她伸手。她終於平靜下來,跪坐他身旁,握著他滿是鮮血的手,他還是一直在流血。

 

血流個不停,像個小泉一樣發出撲通撲通的水聲。

 

腥氣很重的血將她的百折裙都浸濕了,他卻露出被染紅的老虎牙仍是笑得燦爛,伸手反握住她的手,一開口說話血就又撲通撲通地從喉嚨冒了出來。

 

但她還是可以聽懂他那被血浸染而混濁的話語。

 

「阿華,我不會有事的,等我好了,請我吃飯。」

 

她也不哭,只是傻傻地點著頭,目送他被人抬走。

 

只留了一攤血在地上,紅的驚人。

 

無邊血色印在腦海中,她似乎在一個醒不來的惡夢裡。

 

那之後,她還是一直沒能醒過來、仍是恐懼仍是哀傷,很多東西都記不得了,但她學會了如何和那份力量相處。

 

不恐懼地去正視它、面對它,才不會被它吞蝕。

 

於是她抱著灰燼般的心情,冷漠地獨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她不想再傷人了。

 

學會壓制這個能力,不讓它再傷人是她的責任。是她需付出一生的責任。

 

所以她懂薛連丹的感受,那種壓抑著的、不願去傷害他人的溫柔。

 

這種溫柔很疼痛,要用盡一切心力才能將那份噪動壓下,就如用帶刺的荊棘綑綁住身心一樣,雖然痛久了就不痛了,隨之而來的疲憊孤寂更讓人難過。

 

然而,以恐懼為名的荊棘,你又能堅持多久?

 

當你嘗到了力量的甜蜜,你又該如何抵抗它的低語?

 

所以學伴得學會去正視它,而不是一味的逃避。沒有地方可以逃、沒有角落可以躲,它就是他的一部分,就算掩著耳鈴還是會響。

 

所以張開眼睛吧,看清他該看到的一切,這樣他才能夠靈活的應變而不是被它牽著鼻子走。

 

學伴仍有她已失去的希望,所以請睜開眼,勇敢地看著前面的路,他可以徬徨、可以無助,但休息夠了就該勇敢地往前走。

 

 

協調社的社員們都知道他們有個指導老師叫石影,但開學過了一個月還沒人見過這位老師,對此夏默頗有微言。

 

這周葉社長又進了醫院,據說是操勞過度又染上了流感,卻還是固執地拿了一疊策劃書及公文在病塌前讀著。對此,大家都已經很習慣了。

 

這個週五正式社員們還是如往常般,聚在會所聊天。雖然葉社長不在,黛姬仍是善用財務的權益,叫了兩盤壽司大拼盤來到會所。

 

薛連丹坐在臨近門口的小沙發上,黛姬學姐則是坐在他身旁笑吟吟地看著他,沙發並不寬敞,兩人坐在一起挪移的範圍只有吋寬。

 

自從入社後,他和學姊的相處情況一直都有些尷尬,只不過感到尷尬的只有他。

 

黛姬學姐,從日本來的巫女實習生,即使用最挑剔的眼光來看也無法否認她是個美人,優雅的美人。黛姬還曾上過弗洛依德那個相當權威的府花榜過。

 

府花榜每半年更新一次,容貌在上榜資格中只佔了很小的一部分,而且很少有人能重複上榜。雖然只在榜上停留了半年,但黛姬在學府中仍有大量的愛慕者,且與時劇增,若不是她身處有著可怕魔女的巫學院裡,追求者恐怕還更多。

 

當時榜上對她的評語是從骨子裡透出優雅的女子。是的,黛姬學姊似乎從很小便喝著名為優雅的湖水長大,那份和族特有的優雅深深地浸入骨肉血液中,她一舉一動都能不急不徐,即使再繁雜的工作在她的手上也能從容不迫地完成。

 

但和黛姬相熟的人都知道,黛姬根本就是披著巫女外皮的魔女,在外頭她維持著優雅端莊的巫女形象,但在社團裡她便會習慣性地解放天性,將她的隱藏個性毫無遮掩地展現出來。

 

「連丹,我今天做了桂花味的和子。」

 

黛姬學姊細心地將膝上的梅枝漆盒上的絲帶解開收起,打開漆盒,粉色作花瓣狀的和果子整齊地排在荷葉上,發出淡淡清香。

 

「幫學姐試吃好嗎?」

 

眨著水汪汪的鳳眼,黛姬學姊充滿期待地看著他,薛連丹只能猶豫地點點頭,他實在不懂得對女人說不。

 

「太好了。」

 

黛姬學姊唇角露出可愛的笑窩,在他還沒回過神就優雅地拈起一個和果子放到他嘴邊:「來,啊……

 

尷尬,無比的尷尬。

 

拒絕美女可是大罪,薛連丹實在很想開口說話,但他一張口食物就進了嘴巴,他只好紅著臉咬了一口,然後忙抬手接過剩下半個。

 

黛姬突然伸起纖白手指在他嘴角緩緩地撫過,隨著柔軟觸感的還有一陣香氣,薛連丹差點就嚇得噎住了。

 

「沾到紅豆餡了。」學姊笑吟吟地解釋著,一面將手指放進唇邊舔掉泛著桂花香氣的紅豆餡料,薛連丹整張臉刷地泛紅。

 

艷麗的笑顏燦爛到難以逼視,黛姬得寸進尺地伸手摸了他的臉一把,一面無辜地問道:「哎呀,怎麼臉這麼紅?不過... 小學弟的膚質還真不錯,怎麼保養的?」

 

薛連丹頓時石化。他被......吃豆腐了?

 

身體後仰躲開魔爪,薛連丹的耳朵燒得如紅色的碳。他實在很煩惱,沒有人教他如果被學姊騷擾要怎麼做呀?

 

最大的問題就在,學姊從頭到尾都是不含情欲的逗弄,所以他要拒絕也無從拒絕起。

 

你能責怪親吻小女兒額頭的父親,或是和愛狗共吃冰淇淋的小女孩嗎?

 

薛連丹不能,而可悲的是,學姊對他的態度和以上兩者幾乎沒有什麼不同,基本模式就像是對著自己喜愛的寵物,或是在路上拿著餅乾準備將看中的小狗狗拐回家的小女孩毫無兩樣。

 

突然降格成小貓小狗,薛連丹連抗議都無力,哪有寵物對主人的喜愛狂吠的?

 

,他不是寵物呀她只差沒有拍拍他的頭要他旺旺叫罷了,好可怕薛連丹求救地往周圍看錢學長頗感趣味的從沙發後勾上薛連丹的脖子對著黛姬笑。

 

「真是難得,你竟然會對男人有興趣?」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不像你這個臭男生,汗臭味好重請離我遠些。」

 

黛姬順手將桌上的餐盒收起彷彿怕被沾染到臭味。

 

「原來你喜歡這一味的!」

 

「你管我。反正我就是討厭你。」

 

兩個人又如往常每次都會吵得像小孩子,薛連丹忙移位換到硝煙味較輕的大桌旁。

 

夏默和商鈴在一旁拍桌,慶祝今日成功地整到一位看不順眼的二世祖。兩人一搭一唱地形容整個過程,喬學長淡淡地在一旁聽著,不時出一兩句新主意卻是直擊紅心,沒想到喬學長其實是個狠腳色

 

阿秋仍是在角落的沙發上睡著如一隻小貓,只是偶爾會夢遊般的在後面安靜地飄來飄去。對於他的怪癖眾人已是見怪不怪,習慣了便很難再被他鬼魅般的行為給驚嚇到。

 

而協調社的悶鍋二人組也是向往常一樣躲在角落翻書看漫畫,旁若無人地沉浸在自己的小小角落裡。

 

黃昏霞光照人,門外是一片難得的秋末暖陽,這似乎是個普通的協調社聚會,直薛連丹正想到廚房找水喝時,他首先發現門外的客人。

 

來人穿著舒適的亞麻休閒服,姿態舒緩自若地踏著晚光入門,笑嘻嘻地靠在門框上看著大家。

 

「欸,今年新生還真不少」他舉手打了個招呼:「我是你們的老師,我叫石影。」

 

「咦!」「啊!」「那尼?」驚嘆詞紛紛響起。

 

連阿華都睜大了眼睛地看著,但很快便又垂下了眼眸,將視線放回原本的書上。

 

黛姬和錢伯逸交換了一個眼神,錢學長笑咪咪地拉開椅子請他入座:「欸,石影老師,好久不見了,老師好像變得帥多了。」

 

「還不是老樣子?」石影報以一笑。

 

是嗎?

 

夏默有些失望地看著這位傳說中的社團老師,她本來還期待這個滿是帥哥美女的社團也有個極品老師,但沒想到他竟長得平凡。

 

他大概是三十歲左右的年紀吧?

 

不大的眼睛不挺的鼻子一般大小的嘴巴,淺淺的眉毛,加起來就怎一個普通了得。

 

看起來,根本是小失散多年的兄弟嘛,兩人除了大小不一樣,面容卻是如出一輒的固執普通哪!

 

就連身材及衣物也是堅持地普通著,不高也不矮、不瘦也不胖,這樣普通的樣貌走在路上很容易被忽略掉,比路人還路人,就是多看幾回還是很難記住他的長相。

 

夏默原本的幻想就這樣破滅了這個社團還缺一位猛男型的強攻呀!

 

她是這樣的失望,以至於她忘了原本準備好要罵人的話。她早就想好了當她看見社團老師時要如何指責他的不負責任點點點,現在卻化為十二月的寒風而去。

 

當初她問錢鬼的時後,他還給她一個值得期待的答案。

 

害她真的很期待……過度期望突然便轉為過度的失望哼!她決定去砸開那間八卦社的大門。

 

 

霞光才剛隱沒山間,窗外是一片沉靜的藍,清影湖的水波透過窗戶映在天花板上,牆上油燈發出柔和光線。

 

兩只木雕龍船載滿了各式壽司,桌上幾盤清爽涼菜在社員手中傳遞著,佈置簡雅的餐室氣氛溫馨,笑語不斷從桌邊盪漾開來。

 

石影留了下來,和他們一起吃著壽司邊聊天。黛姬也難得地放開了薛連丹,和錢伯逸一起慇勤地在他身邊夾菜介紹新社員。

 

「老師,阿葉、黛姬、阿秋和我都是舊了,因為之前幾位舊生因故退出協調社,所以今年新招了五位新生來取代他們。」

 

「夏默……錢伯逸頓了頓:「格致學舍新生,是社團的新秘書。」

 

商鈴是精武學舍的學徒,阿華和薛連丹都是四象學舍的學徒,小律則是暗學舍的。」他簡單地一言帶過。

 

「對了老師,聽阿葉說您很喜歡旅行,您最近又去了哪些國家呢?」

 

他勤快的幫石影夾了些小菜,頗有興趣地等他說話。

 

石影雲淡風清地一笑:「不過亂走亂看罷了,沒什麼好說的。」

 

錢伯逸也不再這話題上打轉,幫他將杯子裡加滿水:「阿葉還說您喜歡養貓,旅行時不方便帶著貓吧?」

 

石影若有所指地往桌邊一望,淡淡地道:「貓咪不就寄養這裡嗎?這段時間麻煩你們了。

 

黛姬和錢伯逸交換一個默契的眼神,她笑著接上。

 

「這次回來,您不怕對貓過敏嗎

 

石影垂下眼眸:「是貓對我過敏,但是,我有非得回來不可的理由。」

 

「太好了錢伯逸挑著壽司慇勤地夾到他盤中,笑容更深:「這樣阿葉也可以輕鬆些……阿葉知道您回來一定很高興。

 

兩位社團舊生就這樣圍著社團老師東一句西一句地隨口聊著,夏默在一旁無聊地啃著壽司,暴發戶學長和黛姬學姊的對話讓她感到有些納悶……他們在套話哩,做得這麼明顯也不怕將好不容易出現的社團老師又嚇跑?

 

至少從他們的態度裡似乎確定了社團老師的身份,這位老師應對學長姐的問題毫無破綻,這樣她也可以稍加安心。

 

對於社導的真假就讓學長姐和葉表哥去煩惱就好了,她也不願多想,只是有些疑惑地打量著這位難得出現的社團老師。

 

真是件奇怪的事,明明是位長相平凡如路人甲乙丙丁之流,卻總令人無法移開目光。

 

當夏默發現自己的目光總自然的在石影週圍徘徊時,她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被下了蠱?

 

仔細觀察之下,石影的平凡五官並不出色,但組合起來卻莫名的和協生動,尤其他的一轉眸一勾唇,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賦予眼角眉梢特別的生氣,讓他本應平凡的面容越發清雅秀麗。

 

他從說話的態度一般神態表情用餐時優雅的舉態,一直到垂眉靜坐著,周身上下都有一種無形的風雅,那是一種游離於肉身之外的美感,讓人感到難言的賞心悅目。

 

不論外貌氣質,兩位學長姐都是相當出色的人了,但在這位面容平淡如白開水的老師身旁卻會不由自主地被忽略掉,光是在氣質上就狠狠地被比了下去,那種感覺實在很奇怪。

 

社導就是有種讓人忍不住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神秘氣韻,他彷彿就像不斷變換的雲霧般,週身有種捉摸不定的特質令人移不開視線,即使靜止不動也是幅變幻莫測的風景。

 

而他在一些動態的小動作中,如一挑眉一回眸間,卻帶著說不清的情韻。

 

那種有些漫不經心的慵懶性感,像最柔細的羽毛搔擾著觀者的心房,一頓飯下來,協調社的眾人時常莫名的臉紅心跳。

 

夏默捧著發紅的臉盯著石影老師,口水直流。

 

她剛剛有說過老師不帥嗎?

 

沒有吧,她絕對沒有這麼說過!

 

有嗎?真的有嗎?

 

好吧,她收回前言,他的確是值得期待的。

 

這位社團老師雖不是猛男型的主攻卻是標準的小受,對於這點她卻是可以接受。

 

 

飯後,眾人在暖室中喝茶消食。

 

黛姬幫錢伯逸倒了杯紅酒為阿秋煮了杯香濃的熱可可後,便和其他人一起圍在桌旁品嚐高山茶。

 

他們的話題漸轉輕鬆,很快的茶桌旁的談話越發熱烈除了阿秋仍是安靜的在角落捧著熱可可小口啐飲著,小若有所思地盯著石影老師,及阿華一如往昔的安靜而恍惚地聽著眾人間的對話。

 

石影老師那份舒緩的氣質讓打破了原有的些許拘束,反而因為他的面容是那樣的平和,目光還隱隱帶著鼓勵性的溫柔,薛連丹也很快地加入了眾人的話題中。石影老師尤其懂得許多偏澀的山野傳奇,隨口一兩個故事就讓氣氛更加活絡。

 

無形中吸引了眾人的目光,石影的魅力可說是男女通殺,但有些許不同的事,當阿華用清澈具探索性的目光看著他時,茶色眸子中帶了幾分憂慮幾分疑惑。

 

坐在阿華身邊的薛連丹無意地注意到她眉目間掙扎的情緒,他從來沒見過這位冷靜宛如冰人的同學有這麼多的表情。

 

也許由他人看來,阿華還是如往常般的淡然,但就他看來阿華同學臉上冷靜自持的面具已漸漸破裂,露出精神深處脆弱的一面。

 

她雖是不時低頭飲茶,側頭聽著眾人的討論,但他還是能清楚的感受到她不經意停留在石影身上的視線越來越常時間也越久她慣有的恍惚中還帶點薛連丹不曾見過的微妙情緒。

 

她看著社導錢學長瞎掰時嘴邊那一抹如雲般淡若的笑意她看著他聽夏默說話時滿溢著理解的專注目光她看著他微旋杯身後才平穩地端起茶碗於手心的手勢她看著他在喝茶前總先閉眼聞香她看著他在喝茶時面孔上的表情紋路……

 

她的背脊越來越挺、越發專注地看著他像是要看穿一場騙局,但她眼中的迷惘更深了。

 

雖然臉上並不流露出絲毫情緒,她的淺色眸子卻出賣了她,既使是裊裊升起的煙氣也掩不住她眼中流露出越來越濃烈的困惑

 

也許是她那茶色眼眸中的情緒太複雜,薛連丹忍不住暗暗留意著她的神色,不願錯過冰山一角崩落的情景。

 

又也許是他們這個角落太安靜,阿華的目光太複雜,石影很快的在某個話題的空檔中將目光落在他們身上。

 

當他的平靜的目光對上阿華時,黑玉般的眸子中湧起暖暖笑意,簡單的一個眼神交流中卻流露著無限理解,彷彿理解少女神色中所有的痛楚及矛盾。緩緩眨眼,他的眼角微彎,眼中轉瞬間便滿溢著包容及寵溺,那是像父親對頑皮的兒女常流露出的隱忍縱容的神情。

 

阿華的眼睛深邃明亮了起來,明眸卻突然浮出水光,雖隨即隱去卻也令薛連丹一驚一乍,沒想到阿華同學也有這樣的神情……老天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還沒等薛連丹從他們一瞬間交換的複雜眼神中回神,石影已經收回視線,和身旁的黛姬繼續剛才的話題,平靜的彷彿適才的視線交流只是薛連丹眼花。

 

阿華的目光中卻隱現奇異的怒氣她的眸光幾近凍結的冷漠薛連丹覺得她似乎在生自己的氣。但即使如此,就像之後若干的場合中薛連丹常注意到的,她的目光總不經意的在追逐石影的一舉一動,薛連丹直覺地感到她彷彿想穿過眼前人的面孔,透過他注視另一個人似的。

 

隱忍的絕望在她眼中緩慢地聚集,像是堵塞在水道裡的積冰般越來越多,薛連丹對此感到不安。

 

薛連丹敢以他祖父他曾祖父他曾曾祖父的名字打賭,阿華及石影老師早已相識,關係還絕對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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