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08

聚水坪夜話 四十二 該亞

清晨,薄霧環林,嵐煙抱鎮,整個小鎮在霧中初眠未覺。

阿華向來淺眠,天一破曉便被漾著淺光的薄霧驚醒,書包背起就往學校走來,一路舒緩地感受著霧氣薄紗般的碰觸,歡快地聆聽著森林的低吟。

樹林極愛晨霧,隨著林煙輕繞,它們的歌聲也捉摸不定如繞林之霧氣,變幻多端如破霧之曉光,在轉折處更是嫵媚纏綿,綿密悠長。彷彿晨霧為穹蒼之雲天上來,成為溝通天地的橋樑,森林也透過霧氣與天地對語,發出嘹亮優美之贊曲。

於是阿華走走停停,走得極緩極慢,悠揚的歌聲震動著整個身心,她時不時停步,對空發出滿足嘆息。

突然她停下腳步,目光中滿是困惑與不解。

當她去碰觸樹頂的金色路徑時,卻被彈了出來。但當她碰觸金色路徑的那一霎那,她感到一股彷如先前地震前所感受到的壓力,卻又更加沉重。

她靜靜聽著樹木間的歌,果然聽到它們正細細的在傳遞什麼消息。

難道又要地震了?阿華心驚膽跳的等了兩天,卻什麼都沒有,她也漸漸放下擔著的心。

只是每天上學時,她仍是可以聽到喧雜的樹語在傳遞著某種訊息,而背景隱隱傳來的壓力也是越來越強烈。

她看著漸起的風吹動整片樹林,風雨欲來。

□ □

聚水坪上風平浪靜,風和水似乎都睡著了一樣,就連鄰近的樹林也靜默。

最近聚水坪上的風景,總是石影和隴平和的用她未知的語言正討論著什麼。

近來也有很多妖怪或是神祉來串門子,聚水坪一如既往,仍是那麼平靜安詳,仍是可以接受各個不同種族的人路過並停下來閒聊。

小小的人魂一直看著自己的手心,像是手心藏著什麼重要的訊息。

而當阿華看著自己的手心的時候,腦海中又浮出更多訊息。

她想起曾經無數次寫在手心裡的天柱墳場那四個字。她看到一個冰冷的深淵,她是一尾毫無情感的人魚在深淵裡游動,在深淵底沉著無數星塵,每顆星塵都藏著刻骨的思念。她想起那個荒原上的夢境,想起深淵裡的星塵以及包含著龍神的碎片。

於是她想要知道,究竟她看到的那個字眼以及深淵的場景,究竟代表了什麼意義?

腐朽在幾年前就有了線索,但阿華始終不肯直視,現在卻感到睜開眼時人已經掛在懸崖邊,她就是知道事情很嚴重。

阿華一直等到客人都離開了,聚水坪又被寧靜的深夜所包圍,她才拉著隴的袍袖簡單的告訴他關於深淵的事。

末了,希冀的望著他:「那到底是什麼的墳場。」

隴沉默不語,反而是石影在一旁脫口而出:「沒想到你竟然還找到了天柱的墳場,聽說被藏到世界的某個角落,很希奇的地方呢!」

「什麼是天柱……不對呀,為什麼我會在那裡看到關於你的碎片?」她固執的追問著。

只可惜新的客人又出現了,打斷了她的追問。

當她在一旁悶坐時,石影也坐了下來:「他不會告訴你的,小貓你就別問了。」

「那石影叔叔告訴我。」她低頭懇求。

「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他拍拍她的頭:「阿華貓,叫一聲來聽聽」

她抓住他的手:「石影叔叔,你一定知道吧。」

金眼大妖聳聳肩,就是知道了又能夠如何?

他笑嘻嘻地瞇起金眼:「如果渥萊君不想說,你一直吵著他,他厭煩了可能又會躲回龍宮喔。」

阿華一怔,狐皇的前車之鑑還是不久前的事情,她也知道隴實在很怕人吵他。

看到阿華一副吃鱉的表情,石影哈哈大笑,揮揮袖子踏浪而去。

□ □

阿華午餐沒吃便向自然老師借了鑰匙,跑到自然科學教室裡找資料。

她抱出四大本剪貼簿,從剪貼簿的目錄開始看起,她那麼專心所以沒有發現自然老師正捧著午餐,靠在門上看著她的忙碌。

「喂,午餐不吃會長不高的。」他在她面前坐下,一面扒著飯菜。

阿華還是埋頭找著什麼。當她專注地在閱讀時,就是打了雷她也沒反應。

自然老師靜靜地吃完飯,大手壓在她在讀的報導上面:「先去吃飯,你要找什麼我可以幫忙,等到午休再繼續。」

他不管阿華的抗議將她踢了回去,讓她乖乖將午餐吃完再來。

午修前阿華又重新出現。「好吧,妳在找什麼?」他抱著手臂問。

阿華卻露出有些疑惑的神情,遲疑道:「我也不知道,邊找可能會知道我要找什麼。」

「有沒有一個範圍?」

她很慢地想著:「我想有關石油、石油的挖掘、石油田、各種礦藏、採礦業等等,反正就是和礦業的分布有關的。」

他盯著天花板。很好,這個範圍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石油方面還好說,可是礦石那麼多種,有沒有小點的範圍?」

「我知道的有碳礦和鐵礦、和一整片的水晶山,可是還有一種不知道是什麼,」阿華想了想,比手劃腳地形容著:「它們比沙細,大塊地在黑暗中會發出螢光……」

他愣了一下,點點頭:「好吧,我們先從石油找起,我來找石油田的分布與開採,你看看報紙剪貼,先釐清妳的想法吧。」

於是社團時間,阿華沒有讀報剪報,卻將這些年收集的剪貼簿,一本本攤在桌上翻看著,不時在自己的筆記本裡記錄資料。

她將剪貼簿闔上,端起老師幫她泡的茶,將眸子藏在霧氣之後。

她翻著去年剪貼的一個關於印地安人抗議開發油田的新聞,就再也沒有其它新聞能引起她的注意力。

印地安人說,開發油田也是在耗竭大地精靈的生命力。大地精靈?是天柱嗎?

她有些疲倦地將剪貼簿收起,走到休息室裡拉張椅子在老師身旁坐下,他正在網路上查尋著資料。已經將近一個星期了,他們卻只能找到一點無關緊要的資料,阿華心裡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他們快沒有時間了。

自然老師點了幾個報導給她看,她一目十行地瀏覽過,搖搖頭。

阿華愣愣地看向窗外,明明是明媚微悶熱的午後,那股大氣中的壓力、樹林間傳遞著的鳴聲又更沉重了。

「阿華,」這時自然老師已停下了操作滑鼠,看著滿臉憂色的她:「最近怎麼了,小孩子不要愁眉皺臉的,有什麼心事都可以說出來。」

「我不是小孩子!」阿華悶悶道。

她希望自己快點長大,有能力能去扛一些大人們該扛的責任。

「是啦是啦,老愛裝老成,裡面卻是比任何小孩都還要孩子氣。」他抱著手臂笑著:「小孩子就應該要快快樂樂的,什麼都不要管,天塌下來有大人頂著。」

阿華卻只是悶悶的嘆口氣,她就是不想讓大人獨自頂著天地,露出那麼寂寞的背影。

「你現在好好健康的長大就好了,別老是又皺眉又嘆氣的,小孩子就有小孩子的樣子,懂嗎?」自然老師隨手將電腦關機。

「等一下,還沒找到……」

自然老師斜瞪她:「不知道妳要找什麼,這樣找起來好鬱悶,我要罷工。」

阿華眼睜睜看著螢幕變成黑屏,嘆了口氣。

「好啦,別再嘆氣了,我要喝咖啡,你是不是應該將那堆東西也整理整理?」自然老師將她推到外間,指著桌上堆積如小山的報紙。

「別偷懶,要不我就換人來幫忙。」 他恐嚇。

阿華認命的翻著報紙,誰讓她很喜歡這份義務勞作。

自然老師一邊煮著咖啡,一邊看著無精打采的她搖頭:「真不知道妳的小腦袋裡在想些什麼東西,現在到底又裝了什麼問題?」

阿華嗅了嗅手上的手錶,神色怪異地瞄了他一下,又低頭剪著報導,小聲道:「我還希望老師你能給我解答。」

他瞟了她一眼,才剛將酒精燈熄滅便有路過的同學來找他聊天。

阿華則是有些不專心地剪貼著新聞。

用人類的方式能找的資料實在太少了,她是不是應該去找沉默者爺爺奶奶詢問? 但阿華也知道他們是不會告訴她,就如自然老師所言,他們也要她別擔心太多,好好地長大即可。

但想到深淵裡的靈魂碎片,她焦慮地將報紙碎片揉成一團,她該怎麼做呢?又有什麼是她能做的到的?

世界的衰敗早有痕跡,只是她沒有去注意,一直看到隴落在深淵裡的魂魄碎片,她才突然驚慌起來。像是剛睡醒的孩子,原本剛做了個美夢,卻發現醒來的現實比可怕的噩夢更黑暗。

她想到喬母的警告,驀地感到這個世界的命運就像是山頂上的大石搖搖欲墜,一但起了開頭,斜坡上滾落的石頭便再也停不下來。

□ □

灰雲時不時飄過微藍的天空,這是個濕熱的下午。

走在回家的路上,兩排相思樹林落下些許清涼。阿華突然停下腳步,疑惑地抬頭向空。

所有的樹都在低低地傳遞著某種訊息,龐大的能量在樹林間震動著,發出遼亮的樹鳴。她如往常般將意識上升到樹頂,找到金色路徑的路口便要進去,卻又被粗暴地彈了出來。

被彈出來前她聽到一獸嘯如嚎,痛苦且充滿冰冷的惡意。

她的意識仍飄浮於空,卻遠離金色路徑,就這樣對著那份無情的惡意發愣。所有的樹都發出了看不見的觸手,跟著鳴聲揮舞震動著,不友善地將她推開。

她忙退回去,站在路邊,抬起的臉龐上滿是沉重。

上一次整個樹林在傳遞類似這樣的鳴聲,發出這樣無情的拒絕時,隔天便聽說東南亞出現十年來最強烈的地震,死傷慘重。

而她直覺地感到這其中必有關連。

究竟,又有什麼要發生了?

接下來幾天裡,她關注著國內外新聞,卻沒有任何天災人禍的跡象。而樹林的鳴聲仍是持續在增強著,強大的能量對她封住了路徑的路口,她試著從根系潛入也遭到拒絕。

空中發出令人不安的共鳴,一種凝重的不安如低氣壓凌駕在大氣上,風也變得沉重濕黏。

阿華踏進大屋的院子時,卻有人背對著她和院狗小黑正在玩耍,一看到她便笑出兩枚可愛的小虎牙。

「阿華,長高了喔。」錢鬼本來想要站起來,看到她的身高便又蹲了下去,玩著小黑的尾巴。

錢鬼一直都是少年的模樣,這麼多年都沒有多少改變,圓圓的臉看起來很好相處,但熟悉的人都知道,最好不要惹到錢鬼這個守財奴。

「錢鬼哥哥。」阿華遲疑了一下,便蹲在他旁邊搔著狼狗的下巴。

錢鬼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自從上回將疫馬趕回深海後便消失了很久。

「錢鬼哥哥,你知道天柱的事情吧?」她知道錢鬼見多識廣,便想從他身上找到線索。

「阿華也聽說過天柱啊。」錢鬼笑了笑,似乎一點也不訝異:「那你也知道天柱就要崩解了吧,這次來就是想帶你回我家,也好有個照應。」

「天柱崩解,那是什麼?」阿華忙問。

錢鬼的笑容卻慢慢消失,這才發現自己不經意透露天機。

「原來阿華不知道啊,你從哪裡聽到天柱的?」

而且一知半解的,害他不該說的說了,該說的又開不了口。

「錢鬼哥哥,拜託你告訴我天柱是什麼?崩解又是怎麼一回事。」阿華懇求的看著他。

「可以啊,你跟我回家,我就告訴你。」

「跟你去你家玩個一兩天嗎?」

「當然不是,如果來了就要待上一輩子。阿華答應的話,我就什麼都跟你說,就算是不能透漏的天機,我也會說給你聽。」

阿華掙扎半晌,還是搖頭。

「阿華,跟我回去吧,接下來會是個大人都無法自保,小孩子更是很難生存的世界。你跟我回去,我可以保護你周全,讓你平平安安的長大。」他威脅:「繼續待在這裡,會死掉的喔。」

「可是聚水坪……」

錢鬼正色道:「聚水坪有守護者在,你不用擔心,就算那件事情發生也能夠自保,甚至只會得到好處。但是龍神必須要守護住海坪,不能夠分心來保護區區一個人類,阿華,你不能依賴那個地方。」

他繼續勸:「阿華,跟我回家吧,我最多只能做到這麼多了,你如果要繼續待在這裡,我沒有辦法保護你。」

阿華仍是搖頭。

「好吧,我會在這裡待到周末,你到時候再跟我說你的決定。」圓臉少年看著她,神色難得的嚴肅:「阿華,你要想好,這或許是你最後的一條救命繩,錯過了,以後就沒有機會可以後悔了。」

□ □

剛升起的圓月朦朧,阿華從未在邊緣世界見過這樣的月亮。月光晃晃如隔著水波,朦朧中還不時地波動著金黃月輝。

大氣低沉地發著低鳴,整個氣壓沉重的可以驚鳥走獸。

人類的耳朵聽不到,但阿華就是可以感覺的到荒原上的大氣發出沉重的地鳴聲。

阿華抬頭望向圓月,稚氣的臉龐上滿是不安。她在荒原的人流旁,腳邊的小樹叢落了滿地碎花,蝴蝶花在不經意間早已枯萎落地。

到底多久了呢?阿華怔怔地撿起乾燥的花瓣。

荒原已經好一陣子沒有亂流及狂流,所有的蝴蝶花卻都枯萎了,但大地的地鳴聲卻越來越響,這似乎不是什麼好徵兆。

不久,阿華看到小樹叢的葉子枯黃落了滿地,心裡有種不很的預感。她喚出Twilight,往古木樹林奔去。

古木森林枯萎了一半,焦葉紛紛落下,在空中燃燒了起來。滿樹林飄落著火紅繽紛的葉片,古木森林發出悲哀的鳴聲,和大氣的沉重低鳴交集著。

阿華呆立了良久,拔腿往樹林中心奔去。她感到地底的伏流潛藏到了很深的地方,她想要紮根喚出幻樹卻紮不了根,她用了各種方式卻緩和不了古木森林的枯竭。

沒幾天,古樹林只剩一片乾枯樹幹,悽涼無生氣的直立著。

伏流似乎潛入很深的地底,在她的森林裡她找不到一個能夠喚出幻樹的地方,然而森林以外的地方卻又如常。

這些日子裡,鳴木與其它領行員似乎都很忙碌,她已好多日未能見到任何的領行員。連鳴木也只是短促的要她呆著別亂走便和其它領行員走了,獨留她在身後欲言又止。

她這日終於在懸崖邊看到鳴木與另一位領行員,等她安靜地攀上懸崖後,她發現他們正用著非語在交談。

阿華聽到他們說:大洪水就要來了,醫生希望他們在那之前引發洪流

鳴木安靜的轉身,正對上趴在懸崖邊緣的她。

「我不是故意偷聽的。」阿華舉手澄清。

另一位領行員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便離開了,留下兩人坐在懸崖邊看著遠方。

阿華首先打破寧靜:「鳴木,我的森林才幾天就枯萎了,這個世界會有很大的變化對吧?變化都已經這麼明顯,可不可以不要再瞞著我,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鳴木也失去了往常的嚴謹,有些遲疑的點了點頭。

「好吧,問題一,天柱是什麼?」她一面傳過了影像。

它們有著黑色的血液,龐大的身軀,它們無法移動,它們呼氣時吐出溫暖的海流,它們吸氣時會攪動大氣。人們抽去它們的血液,挖去它們的營養物,挖斷它們的根系。它們成群地死亡著,死的很痛苦很怨恨,整個深淵墳場充滿了它們的恨意,冰冷地會凍結一切……

鳴木安靜了很久才緩緩地說:「它們本來不叫天柱,正確來說,它們是該亞。」

遲疑了一會兒,他直接用非語來回答她的問題。

該亞並不單單是一種生物,而是對一整類生物的總稱,就樣植物有很多總類,該亞也是種類繁多。

該亞似木非木,似獸非獸。

就如植物吐出氧氣並淨化空氣,該亞也有重要的存在價值--它們負責支撐世界 – 於是大部份生靈又稱它們為天柱。該亞獸的存在在世界分裂後尤其重要,因為五塊世界相戶重疊交接著,這些該亞也負起了支撐這些世界的重任。

大部份種類的該亞和植物極相似,它們無法移動,卻能活上億萬年。而阿華所見到的是其中體積特別大型的一類該亞,它們是世界重要的支柱。

這種該亞又是最強軔巨大的,即使幾次大戰也對它們沒有太大的傷害,直到人類開始從它們的根柢開始破壞。這種破壞就像是蛀蟲從木頭裡開始破壞,那樣堅硬強軔的該亞就一個個地從裡頭開始敗壞,一一出現了崩裂。

除了這種該亞,還有其它更容易被破壞的小型該亞,更是以驚人的速度在崩潰著。剩下幾種能夠緩慢移動的該亞也都逃到世界邊緣,不願意支撐那片人類佔據的五分之一土地。

現在主要的該亞--或者說天柱,都已經岌岌可危,東方除了迷霧森林之主還在苦苦支撐著,阿華家鄉那株剛發芽的該亞卻還太稚嫩,已經快要崩解,而西方的該亞群則是一個接一個地崩裂著,但因某種原因這種崩塌被緩了下來,卻也撐不了多久。

「所以,」阿華側頭想了想:「等天柱崩潰後就會引發大洪水……就像聖經裡說的那樣嗎?」

鳴木望向遠方,眼中有很複雜的感情,阿華以為他不再回答的時候他卻開口了:「比那更糟糕。你的世界會崩解成數塊,連代會影響其他的世界。」

就像推骨牌一樣,環環相扣,一環影響到另一環。

當初的大洪水是由最大的該亞的崩塌所引起。在貪狼與神人的戰爭中,雙方使用了不祥的武器,折斷該亞並引起大洪水。但那也只是一隻該亞的崩潰,那株世界樹的崩塌。現在將來到的,恐怕會是更大規模的崩解離析。

伊甸園的神人也正準備棄了他們的五分之一世界,返回他們原本的世界。

「那你們之前說的洪流又是什麼?」

「長老們決定要提早引發較小的洪流。這股洪流大概會削減你們世界三分之一的人口,他們認為這樣就可以暫時舒解人類的破壞,讓該亞能有時間回復。但這個決定也很危險,剩下的該亞群可能受不起這樣折騰,就在洪流中崩潰殆盡。」

「總比大洪水來的好,值得一賭呀!有什麼不對?」

鳴木訝異地看著她,阿華也認真回望。

「你的同學老師及友人都會死去,你也逃不掉的。別想的那麼輕鬆,死亡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

鳴木一邊傳了影像過去。

除了人以外,其他的生物也瀕滅絕。滿地浮腫腐爛的屍體,存活下來的人抱著親人慟哭,麻木悲傷的眼神,哀嚎聲直達天際。找不到食物的人們開始啃食屍體,奇怪的病毒染上活著的人,人類蹣跚嚎哭如野獸,到處都有違反倫理的事在陰暗角落發生。

那是煉獄般的景像。

鳴木傳過去的影像是如此真實,阿華一下子便臉上血色盡失。

「但是鳴木,我們還有選擇嗎?如果等到大洪水,影響的不只有一個世界,而是所有的世界。」

鳴木卻說:「阿華,時間還早,我們不能夠貿然行事。」

殺一人救十人,這對於領行員來說是無法輕易做出的決定。

阿華問:「還有多少時間呢?」

「最短一年,最長三到五年。阿華,我們還有時間可以做出決定,攸關世界的未來,不能急躁。」他說完便離開。

「鳴木,」阿華在他身後喚著:「我聽到了該亞的叫聲,牠們真的很痛。」

鳴木微微一頓,便不停步地下了懸崖。

□ □

月光下,阿華以銀筆一次又一次的在手中寫字。

終於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如果可以醒來就記得那該有多好。

但如今知道會是大洪水,阿華卻驀地鬆了口氣。

聚水坪的水族應該不會受到影響,而經過大洪水的洗禮,人類的破壞消失後,聚水坪應該會比以前更繁榮。

就怕大洪水會引起土地的崩解,如果那樣會影響到聚水坪,那就不好了,所以阿華希望領行員可以引起洪流,來抑止世界的崩壞。

但她又想到白芷的山林,恐怕受不起這樣的衝擊。所以她得記得這個夢境,一定要給白芷帶個消息,讓她能夠有所準備。

於是在月光下,她一遍遍的在身上寫著大洪水這三個字,她知道只要自己看到這三個字,一定能將這一切都想起來。

一遍又一遍,她彷彿要將那些字寫入血肉裡,從手心到手臂一直延伸到腳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她那麼專心的寫著,只希望當她醒來的時候,能將在這裡習得的真相,也帶入自己的世界裡頭。




【該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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