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8/16

後記

  半年後,學府之清影湖畔。

  「君樹越來越帥了,每次看到他的深情我都會被感動得無法呼吸。」

  「就是,阿雅那女人怎麼配得上他,老師更是沒得比,如果我是被君樹愛上的女人該有多好?」

  「我最愛君樹了,這個週六有簽名會,妳去不去?」

  「當然,如果還能握到他的手,我晚上大概就睡不著了。」

  「妳這個色女,大概一整天都不會洗手吧?」

  「錯,最少一個禮拜,乾脆拿內衣請他簽名好了。」

  「變態。」

  「誰像妳連小花內褲都準備好了,妳這個色女沒有資格說別人。」

  騎著虎狀異獸的兩位少女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異獸重重跨足便高高在岸邊躍起,輕盈地載著兩位少女越過清影湖落在遙岸。

  阿華扯住韁繩在岸邊停了下來,染了玉色的湖水映出黛綠群山,她看著兩位少女離去的背影發愣。

  君樹是星子在偶像劇裡的名字,這個陌生的名字卻讓阿華想起那個認真的男子。
  他就像朵乾淨的蓮花花苞,安靜地從污濁的泥中探出頭來。

  半年前的那場演唱會後,麗姐的唱片公司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將事件壓下,對外聲稱演唱會發生推擠動亂踩死了幾位歌迷,星子也受到波及掉下舞台被人群擠壓成重傷,在醫院裡躺了將近一個月修養,只有在母親的告別式上才虛弱地現身一會又被架回醫院。

  歌迷死亡的新聞被星子昏迷的新聞給壓了下去,幾條人命還沒一個人的名字重要。

  歌迷們支持的信件如雪花般飄來,愛心幾乎埋沒了引起整個事件的大魔王。

  但星子再也不能唱歌了。

  紅葉碎裂了他的喉嚨,能夠活下來已經是項奇蹟。清醒後,星子在醫院裡謝絕所有探訪,自閉地將自己關在病房裡一段時間,再度走出病房後卻已經有了改變。

  他首先來到了麗姐的辦公室,對讓他能夠任性地唱歌的麗姐深深一鞠躬。

  臉上猶帶著毫無血色的蒼白虛弱,星子的眼神卻如換了人似的堅韌,死過一次的人總是更懂得珍惜所有。

  『我決定要專心演戲,不唱歌了。』整齊的字跡在紙上帶著認真力道。

  「反正你也沒辦法唱歌了,你的嗓子毀了,就是想要說話還需要長時間的復健……」麗姐有些遺憾地望著他:「演戲嗎?你只剩這條路了呀,真是可惜,我還想繼續聽你唱歌呢。」

  『我想一邊演戲,一邊回演藝學校學習。』

  既然決定了真正想做的事情,他就決定要做到最好,現在除了演戲他一無所有,這樣也好。

  於是,星子又繼續演起偶像劇,而他失去聲音這個事實在導演的黑箱操作下成了演藝圈裡人人不可說的秘密。

  雖然醫生說過他的聲音會隨著聲帶的恢復慢慢回來,但短時間裡他大概也無法開口說話了,半年內只能靠著配音對嘴。這點星子倒是不介意,反正他當歌星時也對嘴那麼久了,對嘴本來就難不倒他。

  重生後的星子失去了聲音,但彷彿有什麼從比他的身體深處還要更深的地方蘇醒了,他像是突然掙脫蟲俑的蝴蝶般顯露出驚人的亮度。

  他不再露出禮貌性的笑容,也不再疏離且呆板地念著台詞,連導演都被他突然迸發的光彩照得瞇起了眼,笑得眼睛埋在胖臉中像尊笑面佛。

  每一幕,他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說話。眉角唇稜、髮稍肩胛、胸膛背脊,他就是靜立全身都散發出深沉情緒,或深情或哀傷、或愉悅或狂喜,別說看他戲劇的小女生所需的面紙量劇增,和他對戲的女星們常常因現場耍花痴而導致NG量級數上升。

  唯一不變的,是如往昔般的潔身自愛,他更加愛惜羽翼,從不和女星有感情上的複雜牽葛。

  他在自己的部落格上寫上了這句話:「現在的我,只想要好好演好君樹,除此之外我一無所願,亦一無所有……」

  「女朋友?我所有的影迷都是我的朋友,這樣夠花心了吧?」
   他的話引起全國影迷的尖叫。

  星子,星星落在地上的影子,孤寂的人在夜裡伸長了手碰觸不到夢想的星星,但只要打開電視就可以看到那雙憂鬱深情的眼睛正在對你放著電。感到孤單的時候,只要抬頭,可及的範圍內就可以碰觸到海報上的美麗星子。

  比遙遠到不可及的閃爍星光要親切多了,從不弄出誹聞的星子無疑令人感到心安。
  內心空寂的人們需要偶像,於是偶像便誕生了。

  只有懂得寂寞的人才能無私的給予他人溫度,而星子懂得城市裡頭的那份孤寂,於是他便用他的深情來陪伴孤寂的女人男人,就像瑪莉曾對他做過的一樣。  

  但星子,你心中的那個大洞是否還在?
  為什麼我仍是時常聽見你在無人的銀色海洋中唱著美麗的歌?

  阿華拍了拍白馬的脖子,白馬一個人立嘶鳴便向湖面躍去。潔白的巨大雙翅展開,白馬幾個揮翅便落到了湖的另一端,緩緩地降落在社團會館之前。

  會館前的樹藤開滿了紫花,花架下白袍男子慵懶地半躺在貴妃椅上補眠,旁邊有著一頭紅髮的美少年剛拉住了潔白衣角就被踹了下去。就說天九大人有嚴重的起床氣,阿華看著少年臉上的鞋印努力地忍著笑。

  「諾,星子寄來的,這是指名給愛狗紅葉的。」

  阿華從書包裡抽出明信片,少年一接過就撕成拼不起的碎片,隨手一丟便又向天九大人黏了過去,這次則是直接被踹到湖裡和魚蝦做親密接觸。

  狐妖本就善忘,雖然前一陣子還那麼喜歡那人的擁抱與溫度,才過了半年那人似乎就已經於己無關,紅葉還是最喜歡天九大人了。

  紫花飄然將芬芳染上無垢的白袍,春末暖風輕撫著美麗的人兒不肯離去,阿華靠在貴妃椅背上看著飄零的紫藤花發愣,一直到紅葉濕淋淋地在椅子的另一頭惡狠狠地與她對望時才垂下淺眸。

  「紅葉,星子要我看著你,不要讓你吃太多臭豆腐,說是對身體不好。」

  「吵死了!妳管不著我!」紅葉的齒縫間擠出咆嘯,這個他最討厭的女人總是很聒噪。

  「其實,紅葉你很溫柔呢,星子應該是這樣覺得的,所以不要再介意了。」阿華笑吟吟地看著他。

  這隻傲嬌的狐狸,還不是會趁她室友在追連續劇進度時跑去擠在一旁看,看得比誰都還專心,聽說他的窩裡還收藏了星子的海報和其他周邊商品,根本就是私底下偷偷開著粉絲模式嘛。
 
  「妳這醜女!我要咬斷妳的喉嚨!」紅葉惱羞成怒地大叫,展開銳利獸爪就往阿華撲去。

  撲通!
  紅葉又被踹入水中,白袍青年擰著好看的眉,滿臉的猙獰殺氣。

  就說天九大人有很嚴重的起床氣嘛,真是學不乖的孩子。阿華伸指接住飄落的一串紫花,隨手夾入星子寄來的信中,走入寧靜的會館裡。

  星子母親的死,打破了星子加諸自己身上的精神封印,他這才真正放手去做自己。拋開怯弱的面具,他開始在個性中找到平衡點,原來自己天生就是演員的料子,他總算在生活與理想中找到歸依處。

  她和星子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他們從此不再有所交集。

  只不過,在某個神秘的銀色海洋裡,總有一尾人魚會來到冰冷的海中,安靜地聆聽銀海主人那美麗的歌聲。

  如果有一日你搖著小舟路過那片發著光的銀色海洋,請將唱歌的青年和聽歌的人魚當成不可說的秘密。

  若不是太忙,就請停下你的槳慢下你的舟,聽聽那在現實世界早已消失的美麗歌聲吧。


【銀色海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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