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9/13

星途 (一) (十八禁)

受不了、她再也受不了了!

所以她逃了。

她才十五歲,但人蛇集團幫她偽造的證件上標明她是十八歲,因此她就是想要向社會局也求助難以用法律為自己辯護。畢竟婚姻是自己的,台灣人總將「床頭吵、床尾和」這句話掛在嘴邊,台灣的社會局光是將心力放在自己人身上都人手不足了,誰會關心一個越南新娘的家暴問題。

不,她沒有將自己賣了,她在來台灣之前根本不知道要嫁人!將一團淚濕的衛生紙丟進馬桶,她又恨恨地抽了一大團握在手中。

嗚!她好想爸爸、媽媽、弟弟和妹妹們。

究竟她是怎麼落到這田地的,她一直都沒能弄清楚。

她想唱歌,她從小的夢想就是想來台灣當歌星,當時仲介公司的人也不斷稱讚她有潛力,願意支持她到台灣發展。她那時猶豫不決,畢竟家裡很窮,身為大姐的她應該去找份安定的工作,替父母分擔弟妹們學雜費的負擔才是。但她家人一聽到她能到台灣這個好消息,反而紛紛勸她要勇於追求自己的夢想。

他們是那樣的愛她、支持她,於是她帶著家人的期望飄洋過海,旅程很苦,但當時的她是那麼的相信自己。是的,她會努力、非常努力,不但為了自己也為了家人,她不能讓他們對她的信任落空。

能夠踏上這塊充滿有才華的歌星的土地,她覺得好幸福,就像做夢一樣--可惜她的幸福太虛幻,夢總是太短,她還沒來得及微笑就被打入地獄。

他們騙了她,那原來是人蛇集團而非演藝仲介公司,她那份因為興奮而沒有讀清楚的契約竟然是賣身契……他們指著上面的簽名威脅她、恐嚇她,她惶然不知如何以對,似乎全是她的錯,除了嫁給這個陌生的台灣人她沒有其它的路了。

她一直到結婚當天,才知道是怎樣的男人會買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做為老婆。

他是個弱智,足足大她有三十歲,比她爸爸還要更老。

初夜沒有她想像中的痛,肥胖沉重的軀體、男人的體臭忍一下就過去了,但婚禮過後沒幾天她就發現那男人不但酗酒還會打女人,家裡那位尖酸刻薄的婆婆則是最難忍受的部分。

那男人因為弱智的關係,沒有工作,待在家裡就可以領政府的殘障補助金。但那樣微薄的收入不足以撐起一家三口,或者說,不足以供一個酗酒的男人揮霍。為了不再被打,她也不想整天待在家裡面對那男人和婆婆,於是她白天便出外工作。

那是份微薄的工作。

她在一家餐館洗碗,一周七天,每天八個小時手都泡在洗碗水裡,雙手都脫皮龜裂,時薪卻不到服務生的五分之一。台灣的勞基法庇護不了她,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她什麼都不是,頂多只是一雙能將碗洗乾淨的手罷了。

儘管這薪資少得可憐,但和她家鄉的勞資比起來仍多了不少,她偷偷將一部分薪水存起寄回家鄉給父母貼補家用。

她父母不知道她結婚了,她也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這個醜陋的事實。

她知道若父母知道她現在的情況會有多傷心,她只能定時寫信騙他們,告訴他們她有多忙碌、告訴他們她可以感到未來充滿希望和光明。

她在地獄裡寫著信,一封封寄到遠方有光的地方,持著筆她只能強忍著不讓淚水沾到信上。

她每天都好累,工作完回家還要煮飯給那男人和老太太吃,老太太則是每一頓都嫌,不管她做什麼都是錯的。每次那男人打她、扯著她的頭髮揍她時,老太太就會在一旁用令她毛骨悚然的目光盯著她、享受她被修理的狼狽模樣。

那老女人看著她的樣子都不像是在看著一個人,就好像她只是她買回來的一隻母雞。

她甚至會強迫她兒子和她睡,而她會在一旁盯著,確定他們有在傳宗接代。當那男人不願意時,老女人會好聲好氣地勸著他,要他將她手中的藥丸給吃了,吃了那藥丸後那男人就會挪動癡肥的軀體壓在她身上。他的鼻翼煽動噴出酒臭的惡氣,如往常運動幾下便又倒到一旁,睡得像隻死豬一樣。

他們從來都不關心她的意願,她在老太太的眼裡只是買來配種用的母雞罷了。

那之後會有一陣子她會阻著兒子不讓他打她,然而當她的月經如期出現,老太太對她的態度就會更惡劣,那男人落在身上的拳頭就會更重。

這一晚,他又喝醉將她揍了一頓,他扯著她頭髮不讓她逃,一直用腳踹她的胸部和肚子。她好痛、好痛,但那老女人卻只是用那種看熱鬧的目光在旁邊欣賞她的窘境。

她哭喊著救命,老女人就笑了,那男人也笑了,一拳將她打倒在地,這一晚他的拳頭特別重,她害怕地往外爬想要逃走,卻被男人又抓著頭髮拖回。

男人的力氣很大,雖然因為肥胖而不斷停下喘息,但他的眼睛都紅了,鼻子也興奮地噴著氣。她的頭因為撞到茶几一角而痛得像是就要裂開一樣,她伸手一摸便摸到了血……她受傷了!流血了!她哭叫、懇求他們不要再打她,但她的哀求只讓女人更高興、男人更興奮。

究竟怎麼了?

當那男人將她壓在地上脫了褲子時,她模模糊糊地想到晚餐時老太太好像給這男人喝了碗雞湯……雞湯裡恐怕下了藥,但是什麼藥呢,似乎比什麼威而鋼的藥效都還要重。

她好痛,真得好痛。

她的眼睛因烏青而高高腫起,她艱難地從眼縫中看出去,老女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赤裸著躺在地上,男人壓在她身上如發情的公狗。她一直哭、哭到都啞了,卻沒有人聽得見,她已經不感到羞恥了,但她卻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淚就是停不下來。

她受不了、她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地獄了。

於是,白天趁著出外打工的機會,她逃了。

為了不被老女人察覺,她除了平常慣用的包包外什麼都沒有帶,她沒去工作的地方,一出公寓到了大馬路她便跳上一部公車,在眾人的詫異眼光下低著頭坐到最後一排。

她知道自己有多狼狽。

她的頭髮凌亂,兩隻眼睛都腫起、臉上手上都是烏青,額角被撞破的地方已經不再流血卻腫了一塊,她看起來實在很糟。

她垂著眼睛不敢看任何人,縮著肩膀讓自己看起來更小、更缺少存在感。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夠隱形、能夠不被看到,她覺得自己好髒好渺小。

她很恨……她也是父母的女兒,是肉做的,但這些人卻將她當成是畜生一樣。

她寧死都不要再回去了,但她能逃到哪裡呢?

她知道如果被抓到,她的下場會更慘。但她卻只能逃跑,昨晚發生的事情已超出她能忍受的範圍,她不想、也無法繼續再忍受下去了。

恍神間,公車已經來到最終站,人們魚貫下了車,她只能跟在他們後頭離開。

她第一次來到這麼熱鬧的地方,熙熙攘攘、人來人往,所有的人都打扮入時,走路像是會颳起風來似的,她份外感到格格不入。

尤其這些男男女女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讓她知道自己不該出現在這裡,讓她想到老太太那過於嚴苛的眼神,她只能躲躲藏藏地在人群中走著,最後躲進一家百貨公司的廁所裡直到現在。

她關起門,直接坐在地上背靠著牆就開始哭了,像是要將這半年來忍下的淚水全部釋放出來。

半捲衛生紙很快就用掉了,她哭到眼睛都看不清楚了,每次擦眼睛時充血的眼皮都會痛到讓她流出更多淚水。

她躲了很久,直到百貨公司快關門了,她才遮遮掩掩地逃了出去。站在大台北的馬路邊,喧囂熱鬧的夜晚,她卻覺得好冷。

她茫然地站在街頭,街道熙熙攘攘,許多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她,她感受到排斥的氛圍,這裡沒有她的立足地。於是她只能不停地走著,抱著手臂低垂著頭躲著周圍不友善的目光。

她是水泥叢林裡的受傷小動物,她傷得很重、很重,周圍掠食者的目光炯炯,像是處身與一群土狼之中,她垂下頭加快了腳步。

腦海中隱隱約約有這樣的聲音--回去、回去那個男人的家,他們說不定根本就沒注意到妳逃家,現在回去還來的及,頂多再被毒打一頓。

回去!妳能在哪裡過夜?妳身上沒有錢,妳要餓死街頭嗎?那聲音如是問。

她身上只有一點零錢,這是個陌生的國家,一絲絲的溫情對她都已太奢侈,明明就是暑氣未退的八月底,站在街頭她卻因為周遭人的目光而感到寒冷。

不,她不要回去,那不是家!咬著嘴唇,她的頭垂得更低了,但腳步卻更確定了,她沒有回頭的餘地。

但,她又能到哪裡呢?

她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淌下,她只能任由淚水劃過臉頰從下巴滑下,畢竟她的眼瞼已經腫得不成樣子,再擦下去她害怕眼皮會被她擦破。

她抱著手臂,惶惶然不知道要往哪裡去、又能去哪裡。

一個身上沒有錢的獨身女子晚上能在哪裡過夜?

但她豁出去了,再怎麼糟也不會糟過待在那個地方--她只是男人能夠歐打強暴的偶人、只是老女人眼裡一尾菜板上的魚,他們根本就不將她當人看!

她好累,看到有幾個流浪漢在地下道裡躺在紙板上睡覺,她便在地下道另一端空曠的地方找了個角落靠著牆緩緩坐下。她將包包藏在裙子底下,抱著膝蓋用眼角緊繃地盯著往來的路人及睡在另一頭的那幾位遊民,雖然累得狠了卻不敢入眠。

她怕,她怕這些人會來搶她的包包,她怕他們會將她壓在地上,就如那個男人那樣。

她怕男人,也怕女人,她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然,不論她多恐懼、多麼畏懼四周往來的人及遊民,她還是得休息個一晚。

原本只是想要坐一下歇歇腿,但她實在太累了,她不由自主地打起瞌睡,身體也受到重力吸引不斷往地面滑去。

在她沒注意時,她已經睡著了。她蜷曲著身體如懼冷的小獸,背靠著牆身體卻已經躺在硬梆梆的地上,不時還不自覺地抽泣一聲。

地板很硬,但她滿身的烏青讓她很快便對痛感麻木,夏末的夜也已開始轉涼,她睡得直發抖,她還夢到那男人和老太太用冰塊將她埋起來。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發抖了。

她感到很溫暖,雖然地板仍是透出寒意,但偶而竄進地下道的風不再帶走她的體溫。她迷迷糊糊地睡到半夜,腳一個踢空便突然驚醒,醒來卻發現身上蓋了一件毯子。

毯子很舊還發出淡淡的臭味,但無法否認的是實在很溫暖。但她實在太緊張了,她將毯子丟到一旁,在腳邊急切地摸索著,很快地,她的手碰到漿直的布面,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包包還在,那裡面有她的證件和一點零錢,這些是她全部的家當。

她困惑地望向走道的另一端,瞇著眼看了許久才看到不遠處的一個遊民穿著外套縮成一團睡在紙板上,而他原本蓋著的毯子此時就落在她的腳邊。

她不懂為什麼他的毯子會在她身上,伸指頭怯怯地拎起毯子一角,這時那位遊民突然睜開了眼,嚇得她又將毯子放掉,抱著膝蓋縮在牆角不敢動彈。

那個遊民的目光混濁,像是正在看她又像是目光穿透了她、完全看不到她。

她的心跳因緊張而響亮,在胸口打著如戰鼓一般的頻率。

怎麼辦?這個人一定有問題,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對她好……

他會不會過來打她、強暴她?就像是那個男人一樣,這些男人都是一樣的,她不要再讓他們碰她,絕對不要!

她得逃、得趕快逃跑,但她又能逃到哪裡?

但那個遊民只是轉過身背對她,不久便傳出鼾聲。

聽著地下道裡幾道鼾聲彼此彼落地響著,那些睡著的人又髒又臭,待在這些人附近卻讓她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感到有些安心。

但她還是不敢睡。

她抱著膝蓋強撐著眼皮,眼睛不斷往地上那件毯子瞄去,它看起來好溫暖,掙扎了半個小時後她還是將毯子蓋在身上。地下道裡的鼾聲像是火車的滾輪聲一樣,規律得讓人眼皮沉重。

明明該警戒的,明明不該這麼放心的……

她終於還是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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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omments:

Ano 提到...

這個新坑應該會是純愛系的,(應該)沒有奇幻梗,我要用這篇挑戰十八禁的言情 (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