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0/31

大風祭 第一章 麗江風鈴 (一)

溫馨的粉色系格子牆紙,英式鄉村風窗簾,木桌沙發整齊排成數個口型,寬敞的空間可容納人數超過二十。窗明几潔,這裏是雙子樓女宿的廚房,然而此時廚房裏只有兩人,或是說是一人一鬼。

作為府生的宿舍之一,雙子樓AB棟的一樓各有個寬敞的廚房和休息室。又因為管理員的美食癖,廚房裏更是鍋碗瓢盆十分齊全,就連火爐和烤箱都是四星級以上的飯店等級,料理台也是又寬又大,對於愛好廚藝的府生是很能放鬆的場所。

只可惜,府生中喜歡煮食的人太少,也是學府烏城的美食街太誘人,大家都寧願去烏城逛街放鬆,也不願花時間在煮食上來虧待自己的胃。

不過,喜歡自己下廚的料理愛好者,雙子樓裏還是有的。

「雞蛋兩顆,先將蛋黃、蛋白分開……」

「然後將蛋白打到發泡,加砂糖……嗯,六十五克……」

高高綁起的馬尾在身後跳動,簡商鈴輕快地在料理檯邊忙碌著,嘴裏一邊哼著小曲,管理員衣袂飄飄地坐在桌上將食譜念出。

這景象,雖對雙子樓居民並不陌生,但對熟識商鈴的人來說,一直都是怪異的一幕。

大家都知道,自封為超級美少女的簡商鈴最怕的就是鬼。然而住在比任何兇宅都還陰的雙子樓,要見不到鬼的機率實在太低,而且幾乎所有人都是作這行的(?),會怕鬼就不會進來,只有簡商鈴是異數中的異數,當初是被武術學院的招生騙進來,等發現入了賊窩想退卻已來不及了。

所以,從開學至今,雙子樓居民時常看到這麼一幕。高挑的長腿少女一面尖叫,包著毛巾飛奔過大半個樓層跑回房裏,砰得一聲門幾乎被她摔壞身後。

總之,辣妹養眼,所有人默契地不收那位喜歡躲在廁所偷窺的色鬼,只可惜商鈴百忙中還記得要包毛巾,從對面樓偷窺的壞人們一致搖頭嘆息。

奇怪的是,商鈴和管理員卻能相處融洽,或許是美食癖壓過恐懼,一人一鬼週末時常窩在廚房一起做甜點,感情好得宛如年齡相差千年的姐妹。

商鈴一直都不認為管理員是鬼,她能看得那麼清楚,明明就是仙女嘛!美食癖相似,她們很快一拍即合,商鈴便很大諒地忽略了管理員的青白肌膚與周身的濃濃鬼氣。

商鈴平時最喜歡的休閒就是西點製作。她總愛花些時間烤個蛋糕,然後和管理員一同享受這份自製的下午茶,這會讓她有一整個周末的好心情。

可惜其他人都不懂享受,夏默更嫌浪費時間,但不管別人怎麼說,商鈴就是喜歡花時間自己做點小蛋糕小點心,那種快樂其實是種生活的浪漫。

終於在複雜的程序過後,她們將烤盤送入已預熱的烤箱裡,興奮地在烤箱前等待。

「好香呀!」女鬼在後頭飄來飄去。

「喔喔,膨起來了!」商鈴捧著臉蹲在烤箱前盯著內裏的蛋糕。

商鈴平時不像有耐性的女孩子,但對於烤蛋糕卻是十分有耐心。她們等了半個小時,原先設定的計時器響,商鈴一把按掉將爐火關了,又等了幾分鐘才將蛋糕取出。

「哇,今天的奶油起司蛋糕看起來很成功呢!」商鈴燦笑。

「好香,我們切來試試看吧!」管理員愉快地飄上飄下。

「我先泡茶,我決定要配伯爵茶,管理員姐姐妳呢?」

「我要英格蘭紅茶。」

五分鐘後,她們坐在窗邊的圓桌旁,桌上擺著泛著香氣的下午茶和切片蛋糕,為了讓管理員能夠品嘗的到,商鈴還在管理員的茶點前上了一炷香。

「我開動了!」兩人默契地同時合掌,相對微笑。

平時沒人會來到的廚房,這時門卻被大剌剌地推開,一位穿著綠衣背著斜背包的小男孩跑了進來。他不停步地跑到圓桌邊,小小的個子才比桌子高出一丁點兒,他抬手將一張明信片遞給商鈴。

原來他是學府裏使命必達的小郵差,據說不管人在多偏僻的角落他都能將信送到收信人手中。

「給我的?」商鈴確認地問了一聲,小郵差只是嗯了一聲,又將明信片遞近些。

誰會給她寫明信片呢?商鈴滿頭霧水地接過明信片,小郵差像陣風一般地跑了出去。

她將信裡內容很快讀過一遍卻更摸不著頭緒了,直到看到角落的署名,她才尖叫一聲跳起。

原來是她!



秋初,湖邊幾朵殘荷,淡淡的荷香若有若無,九曲棧橋架著幾座水榭環湖,氣氛一派雅淨。

時有院生著白襪緩步潔淨廊上,花梨木地板被院生長期走動而打磨得光滑,長廊邊有時掛了串琉璃風鈴,偶過的風帶起一串冰涼鈴音。

其中一間靜僻室裡以田字座落十餘張几,几上擺著棋盤,偶有兩人對弈,持黑白子對坐沉吟。

靠窗一側,一男一女似乎已對坐許久。

青年著月白漢衫,他的身形看似瘦弱,被裹在寬大的漢衫裡更顯纖弱單薄。他約略十九、二十歲,少見陽光的膚色幾近透明,垂著一雙細長的單鳳眼掩著眸中的光澤,意態悠閒地靠著窗欄,神態雅致望之頗有宋人遺風。

這是四人幫裡年紀最長的阮牧書,此時坐在他對面下子的是惡魔居的夏默小姑娘,沉眉專注地排著記憶中的棋譜。

「這是前幾年古力和張翔的對局,昨天打譜時看到這手頗有疑問……首先是大雪崩定石,但為什麼黑棋要在這裡尖而不是在這裡斷?」她很快排了個變化圖:「你看,這樣不是比較有效率?」

青年微微一笑,伸指在棋盤上一點:「太躁進了,我若在此斷開,妳的實地便不夠做眼了。」

夏默凝眉思考,蘋果般的臉蛋滲出細汗,眼睛閃著專注的光。過了一會兒她又排了個變化圖:「可是先手還在我手上,如果我下在這裡你勢必要擋,我在這裡虎一手……這樣你剛才的子就沒用了?」

「看清楚喔,這幾子還是沒逃出去,如果我斷在這裡……」

「嗯,我就先不管這邊攻擊後方。」

「妳總是喜歡攻擊不喜歡防守,會吃虧的唷。」他微微搖頭。

「管你的,我就是喜歡占著先手,一圈下來你總是不可能都不犯錯的。」夏默笑咪咪地看著他,用手掌不淑女地搧風。

阮牧書微微一笑,落子,夏默只得收起笑臉專注以對。看著她那雙晶亮中透出些許狡慧的明眸,專注地在棋盤上為自己找出路的模樣,他就想起她一個月前出現在書院的情景。那時她才剛看著書學了一點基礎規則便跑來找對手,結果毫不意外地被自己殺得大敗而歸。

第一盤輸得慘烈,第二天她又不屈不饒地跑來要求對弈,然第二盤她已有恐怖的長進。這個小女孩果如傳說中那樣有著可怕的學習力,只要錯過一次便不會再錯第二遍,還能舉一反三的成長,沒多久他便只能讓她兩子,真是恐怖的資質。

圍棋除了苦練還講求天份,她的棋路攻擊性強,時有令人驚喜的怪著,而且她的專注力也頗驚人。只是被她纏上了就沒完沒了,輸了一場還硬磨再一場,不認輸的牛脾氣和室友龍曦和著實相像。

靜謐的午後,淡雅的荷香隨風送涼,廊上一串風鈴叮叮噹噹,廊下青年悠閒地憑窗賞荷,少女抓著鬢髮思考得出神,手指偶爾在棋盤上比劃幾下。

這時廊外卻有急促的腳步聲咚咚地打破寧靜氛圍,在幾人低喝「不准跑」的音聲中,穿著綠衣的小男孩出現在矮窗旁遞出一張明信片。

夏默兀自因複雜的計算而頭昏腦脹,突然冒出的西瓜頭小男孩讓她一愣,平時敏捷的反應慢了半拍:「咦?給我的?」

穿著綠衣的小男孩嗯了一聲,夏默接過明信片,困惑地讀著上頭的文字。

「辛苦信僮了。」青年代她稱謝。

「嗯。」信僮用力一點頭便咚咚咚地往回跑,馬上又引起一串不悅喝阻:「不准在走廊上奔跑!」

「咦!是她寄來的!」一看到署名,夏默即便興奮地低呼。

她很快站起就要離去,總算急切中還記得應有的禮貌,連忙對著青年一鞠躬:「謝謝阮大哥的指導。請允許我先行告退。」

「嗯。」

青年淡然拱手回禮,望著少女快步離去的背影神色漠然。氣質透明的青年又看著天空一晌後才將黑白子收拾好,悠然離去。



黑暗的墉道裡,一只火摺照出方寸土地,幾枚弩劍插在地上。

沉悶的空氣中,只聞兩人沉重喘息。

千斤石、積沙、懸劍、伏弩、伏火 ,剛剛的五分鐘內他們遭遇這些古墓常用的反盜機關,可這應該只是普通的地道而他們也不是盜墓者,為什麼偏生如此倒霉?

「阿和,要撤嗎?」

髮色蒼桑的少年詢問看向他,龍家小少爺只是壓下一角墨鏡望進前方黑暗裏,過了好一會兒才回應。

「不礙事,前面的機關較少,我已經看出觸發點,你只要跟緊我就好,牆壁不要碰。」

「難道這是個古墓?為什麼機關都這麼老套?」

龍曦和唇邊露出笑窩:「大概只是個人喜好罷了,這不是老機關,應該是近年才裝的,因為我剛剛看到流雲標誌。」

「流雲」是一個將術式與科技結合的公司標誌,他們甚至還為眾多發明申請到專利,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個公司的出品向來都威力強大,有些幫特殊家族量身打造的器具更是驚人,宛如傳說中的神器。

「喔?」騫遠志皺眉:「那這機關未免也太弱了吧?」

「或許不想傷人太甚?」

「哼,剛剛我們若是慢個一步早變成刺蝟去天國找上帝打架了。」

「接下來應該還好,真好奇前面有什麼呢。」

龍曦和有嚴重的地圖癖,從五歲起便志於找尋怪僻的地圖及藏寶圖,來到學府後更是樂於找尋隱藏的地道與迷域,一有空便和遠志整個學府裏到處跑,將能翻的地道都翻了一遍,他還畫了份頗詳細的學府地圖。

但以學府之大,地道找不勝找,剛剛在四象學苑竟又被他們找到條隱密的地道,然一進來便遭遇機關埋伏,好不容易才無傷地跑到這裡。

即是如此,龍曦和更有鬥志了,前方或許有寶藏也說不定?

他抬腳欲步,但腳才剛離開地面便暗道聲不好,燈塔下果然是最黑暗的地方。

媽的,他踩到機關了!

呼地火褶被不應出現的風滅去,黑暗中刷刷聲不停,兩人縱身急奔。

「阿和!你不是說沒問題嗎?」騫遠志氣急敗壞。

「我怎麼知道,啊,又踩到了!」阿和忙加快速度。

「雪特--我中箭了!」

忍不住飆出一口髒話,遠志實在很倒楣,有時候阿和很可靠,但有時候卻又一點也不靠譜,和他一起行動時真的得提心吊膽,心臟要很強才行。

「牧書如果在這裡會要你洗嘴吧喔!呵呵!」

「你還有心情笑!我屁股又中了!」

「哈哈--啊!有坑!」

「活該!我先走一步……嗚啊,好痛!」

兩人最後終於全身是傷地來到地道另一頭,只是身上的淤傷大多是互相落井下石的結果。

地道開口向上,門用某種複雜的方式鎖上,阿和試了半天才將門打開。

一開門便對上一雙詫異的黑眼睛。

「你們跑到我社團……有事嗎?」觀察者協調社社長,綽號「病狐狸」的葉群很快地整理好心情,沉聲詢問。

阿和摸著頭打個哈哈,這時遠志也探出頭來,才發現這裏原來是協調社的社長室。

被文件遮住半張臉,葉社長的神情不明,室內四周皆是高到天花板的鐵櫃,裏頭應該是社團的機密文件。

秋初微涼,葉群已經擁裘而坐,眼神疲倦地望著兩人,沉著氣不知在想些什麼。

「呃,打擾了,我們回去吧。」龍曦和決定還是從原地道回去,再不跑恐怕會有被滅口的危機。

「算了,你們不要再回去蹂虐僅存的機關了,直接從這裡離開吧。」葉群嘆氣,寬宏大量地原諒兩人,打算回頭找錢伯逸同學將機關升等。

地道裏的兩人對看一眼,還沒決定要走還是要跑,注意力便被一跑步聲吸引。

咚咚咚,那是小孩子在地板上跑跳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很快便推門進了社長室。穿著綠衣的小男孩斜背著綠背包,一股腦兒地跑到阿和面前蹲下,遞出張明信片。

「我的?」

阿和隨手接過,小男孩又咚咚咚地跑了出去,身後獨留阿和一頭霧水,和葉社長對於缺少隱私的不悅。

此時他並不知道,同一天裏,學府裏共有十六人收到這封奇怪的明信片,後面的內容更是無頭無尾的怪異,只有署名讓他爆跳。

「雪兒那小妖女,寫這什麼天書?誰看得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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