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1/01

大風祭 第一章 麗江風鈴 (二)

學府八卦社MASS的社長,說實話並不難找,只不過若非有必要,眾人會盡量遠離MASS社辦。

MASS,學府的訊息收集社,擁有弗洛伊德--就是在整個東南亞也排名前幾名的訊息網路平台,甚至有謠言指出或許業界最大的徵信社G Host也是由錢鬼在背後操控的,但沒有人能夠證實這個傳言。

對於錢鬼,若採訪認識他的人大概會得到以下的回應。

下屬一號:「社長說得都是對的。」

下屬二號:「全世界都可能錯了,只有社長不會錯。」

下屬三號:「社長實在太邪惡了!」

身為葉家的未來家主,錢鬼有一張圓圓的、看不出年齡的臉,穿著隨性,寬大的七分褲加上腳踩著的藍白勇士拖,再加上總是笑咪咪的眼,他是很難讓人保持敵意的品種。

但所有府生都知道,寧可惹到校長也不要纏上錢鬼,惹到前者還有個全屍,惹到後者的話……大家一律將答案默默地吞到肚裡。

葉家人最有名的個性便是護短兼愛記恨,錢鬼更是將這個特點發揮到最高點。

而葉家兩兄弟--錢鬼和葉群,實在是對奇怪的兄弟。在外人看來,他們似乎處得很差,對於葉群甚至連「錢鬼」兩字都是禁忌,兄弟兩人的關係實在古怪。

只向錢看的錢鬼,擋住他的視線可是會莫名其妙地變成填海的消波塊,但偶爾還是有勇士願意擅闖惡龍的巢穴。這天,幾張紙片卻聚集了這樣的一群人,明信片的主人果然魅力無法擋。

現在惡魔居的成員只有兩人,但與她們相熟的人都知道,魔女其實是三位一體。除了現在的夏默、商鈴,還要加個雪兒才是惡魔居的完整頭目,三人湊在一起,威脅性豈止現在的規模?

雪兒和兩人從小便是好友,十幾年培養起的默契可觀,三人從小便是家族頭痛的製造者,三顆小頭顱湊在一起,誰也不知道下個受害者會是誰。

三人之中,雪兒天生就有某種魅力,總能吸引到怪人向她身邊聚去,拜在她石榴裙下的人則是人類非人男女皆有,能撐到最後脫穎而出被她承認為友的更是寥寥可數的強者,在場諸位皆可算上一份。

雪兒是個半妖,然她對自己半妖的身分毫無所覺,一直到幾年前突然不自覺的異變才明白自己原來是個半妖。後來為了要控制妖化的程度,她被半脅迫地拜師於一個道士後便了無音訊。友人們都擔心她的去向,對友人的關心聚起這群大多沒有交集的人,大家都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這些人都是雪兒的親戚或由追求者轉變為鐵杆弟兄的友人,昨日收到內容怪異的明信片,一群人晚上便聚在一起討論謎題。

十餘張明信片湊成一套麗江風景明信片,他們查了一下,這一套共有十六張卡片,所以他們猜測應該有十六人收到。

將這些明信片放在一起,大家終於討論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這其實只是一封信。

雪兒的性格古靈精怪,大概是懶得給每個人寫信交代近期行蹤,便乾脆將明信片排成兩排,左右兩端留做收件者姓名地址,中間空位當做信件來寫,這樣一次交代完畢還能連絡眾人感情,一舉數得。

所以想知道她寫了些什麼,就得湊足十六張明信片。

「真像是雪兒會做的事情。」夏默笑嘻嘻地收起那一疊明信片。

她早習慣好友做風,許久不見,友達如往常般沒變太多,仍是我行我素到了極點,實是可喜可賀。

最後兩張,大家都猜得到寄與何方,於是大夥兒便有志一同地出現在八卦社的辦公處,當然給多多少少也有人多壯膽的意思在。

這日難得社辦裡聚集了一群府生,社長的直屬總務卻抱著文件擋在社長室前,朗著聲音趕人:「社長說他人不舒服,不想見人。」

也難怪他會窩在社長室裡不肯出來。此時聚在這裡的明信卡的收件人裡,除了幾位手帕交外(阿和也算在內),其他俱是雪兒大小姐的鐵杆追求者,對於錢鬼簡稱情敵,雖然他本人完全不承認就是。

「月姐姐,」前頭的少女首先發話,壓低了語音:「別這樣嘛,我們真的有事才會找錢鬼老大,平時妳不是也很希望看錢鬼吃鱉,難得有這個機會,妳幫幫我們嘛!」

綁著辮子的女孩露出動搖神色,但仍是本著專業素養,咬著嘴唇搖頭。

「不是我不幫忙,妳也知道社長的性格,況且現在他正在跟……」

話與未完,社長室的門大開,一位神色嚴肅、有著一頭灰髮的少年走出,肘間抱著一小紙箱。

少年瞄了總務一眼,冷笑:「我才想,怎麼社裡是沒人嗎?讓一堆人在外吵吵鬧鬧,原來是妳在外邊。」

總務馬上氣得臉紅:「新來的,你什麼意思!」

灰髮少年不再理她,逕自將手中的箱子連同兩張明信片交給夏默。

「小表姊,」眉間有長期皺眉的紋路,性格認真的少年抿著嘴角:「這是社長要我交給妳的,雪兒寄給他,他還不敢拆開,說是就送給妳了。」

「這兩張是雪兒寄給我們倆個的,妳要怎麼處理都行。」

這位髮色蒼桑的少年叫做林時差,和秘書輝月可說是錢鬼的左臂右膀,據說錢鬼幾乎沒賠上半條命才得到他的契約,卻沒有人知道他們之間有過什麼協議。

他有著極認真的個性,不論做什麼事情都有條不紊、甚至對於細節的要求可說龜毛,和財政處理上堪稱天才、其他方面卻很迷糊的總務配合完美,雖然兩人都不願承認就是。

「阿時,你不跟我們一起來嗎?難道不想知道雪兒的近況?」夏默問。

林時差看著明信片上的圖案半晌,最後仍是搖頭。

「雪兒輪不到我來操心。」

「那錢鬼呢?」夏默噙著一抹壞心的笑。

少年也難得泛起一絲笑意。

雪兒從小便立志要嫁給大表哥,說是一見鍾情實在太誇張,她只是高抬著頭故作成熟地宣布:「只有像錢鬼哥哥那樣有野心的男人才配得起我這樣的美女。」

這樣的話語從五歲的小女孩口中說出實在很沒說服力,但她就是這樣固執地追著大表哥身後,十年都不曾改變初衷。

說實在,阿時不管怎麼看,大表哥身上都蒸不出一絲能被稱為野心的東西。

那時候,大表哥還傻笑著回以認真的小女孩:

「好呀,如果雪兒長大了像姑丈那樣漂亮的話,那我可以娶雪兒呀。」

這句話讓大表哥後悔了很多年,直到現在一看到雪兒就跑,說是天敵的關係也不為過。

雪兒小時候並不漂亮,就是小表姐也比她可愛許多,沒想到女大十八變,她越大就越肖像阿時的父親,身為女孩子更是比他老爸還要嬌美許多,只要不說話就會被當成女神崇拜。

所以阿時沒說出實情,社長其實是皺著一張苦瓜臉將這個盒子當成炸彈般放得遠遠的,彷彿那是傳說中的潘朵拉之盒,一打開就會倒霉。卡片被秘書送進來便擱在桌上,社長連桌子都不敢碰,搖著雙手要他趕快拿走。

阿時本就是不愛客套的人,將東西交出後也不和熟人們寒暄便回到工作岡位。

只剩總務輝月站在原地和他們大眼瞪小眼,只差沒有拿出掃把趕人、灑鹽避邪。

商鈴從夏默手中接過紙盒搖了搖,嘴巴不悅地嘟起:「雪兒真是見色輕友,就只給錢鬼寄禮物。」

夏默攤手:「說不定那只是大表哥能享用的東西,命不夠長最好別收?」

「沒關係,打開看看嘛,大不了再退還給錢鬼老大就好了。」商鈴又搖了兩下,她的好奇心向來都很充沛。

其他人則是紛紛異口同聲說願意幫忙接收,拍著胸口說就是會倒霉一輩子也願意。

夏默受不了地將他們瞪退:「你們想的美!門也沒有,窗戶也沒有,再吵就連明信片都沒有,哼!」

實在是八卦社的氣氛太怪,他們再繼續待下去恐怕會被錢鬼一怒之下寫進洩憤名單,一群人便浩浩蕩蕩地跑到美食街找了間茶屋,圍成一圈等著夏默拼圖完成。

兩張木桌併起,夏默半趴桌上排著拼圖,商鈴趁機將紙盒拆開取出內容物,叮咚一聲,卻是一只銅製風鈴。

風鈴也才巴掌大,銅身還染上些許青鏽,看似頗有年歲,銅片上還有一圈圈梵文環繞,應是宗教之法器。她再仔細看看,原來這本是搖鈴一只,近期才被改成風鈴。不過銅身本重,用來做風鈴應該搖都搖不動吧?真不知道改裝人是怎麼想的,商鈴無聊地搖了兩下,只覺得鈴音凝重悠沉,卻像老鐘的鐘聲勝過鈴聲了。

「拼好了!看來是用日記的形式,告訴我們她的近狀呢!」

夏默的低呼將眾人的注意力拉回,眾人圍到桌邊,夏默清清嗓子開始念信。

「1/18 外面下著大雪,手指像十根冰棒,寫幾個字都覺得辛苦。混蛋師傅將我丟在山裡的洞穴裡,好想大家。

1/19 餓了兩天,今天趁著雪停找出去食物,雪好深,不過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冷。混蛋師傅,下次看到他絕對要燒掉他的鬍子。

1/20 晚上在洞裡生了點火,柴燒得好快,很快就要滅了。好餓,好冷……外面有奇怪的叫聲,我……有些害怕。混蛋師傅,我決定下次幫他將酒換成硫酸,大混蛋!不知道大家是否安好?還有人記得我嗎?如果我就要死掉了,有人會偶爾懷念我嗎?

1/21 今天還是找不到食物,外頭的雪已經凍成冰,勉強挖出點木材卻是溼的。晚上很難生火。剛剛看到一隻傳說中的雪人很興奮,我幫他拔掉手指的刺,他卻好像被我嚇跑了。好餓,混蛋師傅。

1/22 早上發現洞口有些乾果和生肉。生肉好難吃。

1/30 這幾天發生很多事,我現在正在雪人的聚落裡,希望這些話不會是遺言……」

夏默頓了頓,其他人紛紛催促,順便咒罵雪兒那無良的師傅。

「然後呢?」
「怎麼了,雪兒還好嗎?」
「混蛋道士,下次我見到要殺了他!」
「不,當然是先閹後殺,哼!」

夏默搖頭微笑,續唸:

「……雪人們對我很好,他們的毛好長,晚上抱著他們睡覺便不怕冷了,但他們一開始卻很怕我,後來才知道是我的角和鱗片的關係。雪人結廬於溫暖的山谷裡,四周都是雪山,因為這個山谷裡毒蟲太多,他們便用木頭架高在上頭居住。一開始只聽到他們嗚嗚的叫聲,慢慢就聽得出他們原來是在說話。他們懼火,很聰明而且喜愛玩耍,會用泥土做出裝水和食物的容器,會將肉做成類似臘肉的肉乾儲存起來。他們還捏了泥陶偶像做為崇拜之物,偶像為女性,頭上長角、下半身卻是蛇尾,這大概就是他們畏懼我的原因了。等等我要和他們一起去獵大蜥蜴,希望會安全回來。最後……混蛋師傅,被酒淹死算了!」

「8/25……」夏默因為日期跳掉超過半年而愣了一下,這才繼續唸下去:

「…… 從喜馬拉雅山下來後,睡了很久。混帳師傅這次沒丟下我,卻已經來不及了。我殺了人,變成我不想要變成的模樣,可是我不後悔。我討厭人類,那麼自私地剝奪雪人生存的權利……總之,我終於不以我蛇妖的血統為恥,可恥的是我的人類血統。師傅最混蛋了。」

夏默念得很慢,因為這段文字雖短,她卻能從裡面感受到好友的悲切與憤怒。她或許才大病一場,字跡虛弱歪斜,寫到憤怒處筆卻穿透了明信片,她從未見過雪兒如此失態過。

她所認識的雪兒有著少女的優雅和女王般的驕傲。說白了,她向來都是不識愁滋味的大小姐,誰不將她捧在手心裡呵著?又她天生就有股貴族般的氣質,即使憤怒也不露怒顏,轉頭再找兩位姐妹一起報仇。

究竟發生什麼事情,讓她的手帕交如此傷心憤怒?幾行字間她感受到那股哀傷是那樣濃烈,讓她幾乎無法繼續唸下去,直到商鈴握了握她的手臂,對她露出一抹理解的苦澀微笑。

抬頭,嗷嗷待哺的一群人緊緊盯著她看,她很快將情緒整頓好,繼續唸信。

「9/15 混蛋師傅將我丟到這裡已經有一周了,他說,就是蛇妖也要學會飛行才行,我只好待在這間四川飛行學校,學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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