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3/01

[短篇] 武 (上)

這個世界,還有功夫的存在嗎?

還有正義的存在嗎?

「我的志願」這個是老師們喜愛的作文題目,從國小到現在國二我不知道寫了多少回。

第一次寫是大概是小三吧?那時我下「我長大要當超人,拯救世界!」果然初生之犢不畏虎,現在我也寫不出如此氣派軒昂的字句了。

小五寫得是「我要當蝙蝠俠的助手,保護我們的城市。」

後來雖然注意到我並不住高登市這個嚴重的問題,但還是無法澆熄我對於黑色披風的愛……咳,應該是對於正義的愛。

而在國一瘋狂地迷戀上武俠的世界後,我在國二寫下這樣的答案:「正義需要高強武功!我想要到華山拜師學藝,回來保護大家!」

沒想到老師也看過九把刀的《功夫》,她幫我加了引號還在備註裡給我上了要如何引用他人辭句的課。

老師什麼都不懂,這些都不能打擊我的決心。

雖然我每年的志願都看似縮水,但我胸膛裡的豪氣隨著年歲越深。

我--王家豪--我要學功夫。

但首先,也要找到功夫高手……或是被高人找到。

我才不要學那種看起來很猛卻軟趴趴的展示用功夫,能打破木板或磚塊這算的了什麼?尤其當你有個合氣道黑帶的好友卻總是和你一起被打到吃泥巴時,你就不會再相信那些看起來很猛,但一點也不實用的功夫了。

功夫就該飛簷走壁、能夠一掌將桌子打出裂痕、功夫要有內力支撐、要打通任督二脈,去學柔道或是跆拳道可以做到這些嗎?

根據小說,要被高人注意到首先要能注意到高手發出的殺氣。

所以我時時刻刻都在警惕著任何微細的身體變化。

「王家豪,你到底在幹嘛啦?」阿寬狐疑地看著我。

阿寬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之所以叫做阿寬是因為他心寬體胖,和我在班上並稱「胖龍瘦虎二人組」,當然這是我自封的組別。

「你這幾天怪怪的,幹嘛啊?動不動就做西子捧心狀,很噁心耶!」

「我……我想……我感覺到殺氣了……」我壓著胸口幾乎喘不過氣來,背上似乎有冷汗。

我們現在正在回家的路上,學校在巷子裡頭,只要走出這條巷子就是有公車站的大馬路了。

附近有高人在施放殺氣嗎?我轉著眼睛四處瞄著。

「雪特!」阿寬低低地咒罵一聲。

我也看到了,應該是殺氣的來源。

是那群人見變色的不良少年少女!

那群人正壓著一個倒楣鬼在牆上索取保護費,倒楣鬼哭喪著臉從口袋掏出一把零錢馬上被搶走,另一個人還押著倒楣鬼叨著他另一邊口袋。

其中一位不良少女,染成橘色的長髮被塞在耳後,露出一整排校規不容的耳環,她的五官很深,身材又辣,我偷偷看她的側臉,她真的好漂亮。

他們都叫她「安ㄟ」,好像是「老大」的女朋友。

領頭的是「老大」,高高瘦瘦,因為留級兩年了所以比我們都要蒼老,制服上衣半塞在褲子裡半在外頭,一臉無聊地嚼著口香糖。

這些不良少年少女總是到處找人收保護費,拿到錢就一群人跑去打電動,現在只希望前面的倒楣鬼貢獻出的錢夠多,這樣我們就可以不被看到的走過去。

老大靠在牆上面對著我們的方向,無聊地玩著手機。

我們離他們越來越近,除了老大以外其他人都背對著我們在數錢。

五步、四步、三步……我們就快從老大前面走過不被攔下了,老大還是用單手手指打著手機遊戲,連眼皮都沒有抬起。

兩步……就快自由了!

「幹!還差十塊!」一個不良少年打了倒楣鬼一掌。

一步……還剩一步就能奔向自由了,但從天而降的口香糖剛剛好落在我的鞋子上,充滿殺氣地。

「給老子站著。」老大說話了。

哭喪著臉,我和阿寬取代了原本倒楣鬼的地位,被壓在剛剛他被壓著的位置,欲哭無淚。

幾個大人從我們後面經過卻像是沒看到似的快步而過,我在心裡偷偷咒罵這些瞎掉的大人們,這個世界真的沒有正義了嗎?

我低著頭,聽著錢袋裡的錢被倒出的聲音我的腦中反覆播放著「心如刀割」這首歌。昨天媽媽才給我零用錢,今天就被打劫一光,這週的飯錢叮咚地在別人的皮包裡響,我突然覺得好餓。

咕--嗚--
我的肚皮發出響亮的鳴聲。

「沒用的阿宅!」

「呆子!大概中午只顧上網泡妞忘了吃飯吧?」

「這些是泡網咖的錢吧?我最討厭這些沒有用的宅男了。」

這群不良少年少女轟笑,我脹紅了臉,抬眼偷瞄那個叫安ㄟ的少女,只見她笑得如花枝亂顫,此時我只覺得血氣直往頭上衝。

他們笑了一陣,站我後面的不良少年重重地踹在我屁股上。

「滾吧!」

我一個踉嗆便四肢著地,狼狽地摔倒在泥土地上。

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他們!

我的指甲陷入土中,我的腦中只有想要殺人的念頭。

憑什麼!
他們憑什麼拿走我的錢?
憑什麼叫我阿宅?
憑什麼用我的外表來給我亂下標籤?

我恨恨地抓了一把土站起,轉身面對這群聲名狼藉的同校同學,將掉下鼻樑的眼鏡用手背扶正。

「唉呦!那什麼眼神,好可怕啊!」

「娘娘腔要發狠了,要打人啦!」

「好可怕!嗚嗚--哈哈哈哈哈!怎麼辦我好怕啊!」

那群人笑成一團,我咬緊牙,努力回想昨晚才看過的葉問所使用的招式,是該時候給這些人一些教訓了!

驀地一隻手抓住我的手彎,阿寬的聲音聽起來都快哭了:「豪仔,我們回家吧,錢都給他們了,就回家吧。」

我甩開他的手,挺胸上前,挑釁地對著摟著安ㄟ的老大挑眉:

「我要打十個!」

好爽!我終於說出來了啊啊啊啊啊--

□□

半個小時後,我趴在地上,阿寬在我身邊哭得像是我被打死了一樣。

我艱難地在地上摸著眼鏡,最後摸到一隻變形的鏡架。

「這裡。豪仔你頭腦壞掉了喔!竟然敢跟他們打架。」阿寬一面抽泣著,一面將我僅剩的半片鏡片遞給我。

「我們去報警吧。」

我搖頭。大家都知道報警是沒有用的,誰說不良少年的親人一定是黑道大哥,這位大哥可是有位在當警察的叔叔,這種關係比黑道背景還要可怕。

我翻身一個屁股坐到地上,頓時痛得我張嘴齜牙。

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學會功夫,到時候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大聲說:「我要打十個。」然後將這些人打成豬頭。

我恨我自己不夠強,如果能再強點就好了。

「我們回去吧。」阿寬將我扶起,順便將鼻涕眼淚蹭到我的袖子上。

我將殘缺的鏡片緊抓掌中,鏡片銳面割得手心很痛,但更痛的卻是我的自尊。

這是什麼世界!為什麼這麼多的不公平!為什麼壞人得不到應有的報應?

我不懂,我好恨,我……我決定回家要再看兩次精武門!

□□

從我家到學校,總是要沿著一條長長的河堤走上很長一段路,最後在路口會碰到一間在大榕樹底下、以紅磚蓋成的土地公廟,再拐進巷子裡就是學校的後門了。

這陣子我總是盡量避開大門改走後門,後門總是有幾隻兇狠的流浪狗守著所以連那群不良少年也很少來。

不過對我來說,流浪狗還沒有他們來的可怕,被追幾次就習慣了,最後總是能氣喘吁吁地安全上崗。

還好家裡有備用眼鏡,可惜度數太淺,我一面走在河堤邊對著不怎麼清楚的視野感嘆。雖然家裡還存了一點零用錢,但要配新眼鏡恐怕還不夠。昨天回家一身泥還被媽媽從晚餐前罵到晚餐後,這些大人永遠都無法懂得我們的苦處。

什麼時候能有能夠了解我的人出現?如果有位能看出我真正價值的人就好了,當然最好是女生……真希望安ㄟ會是那樣一個女生。

可惜他們都不懂,不懂我有顆炙熱的心,不懂我的內在比外表展現出的還要更多。

他們都不懂,沒有人懂我。

唉。

經過土地公廟的時候,我看到一對老人正坐在榕樹下的石桌邊下棋,我不禁放緩了腳步。

兩位都是很普通的老人,臉上皺紋幾可夾死蒼蠅,背有些彎,皮膚軟趴趴地垂下,我不禁感慨歲月是最可怖的殺手。

這兩位老人卻是精神抖擻得不像老人,嗓門大到十幾公尺外都聽的到聲音。

「將軍!」

「等等!我沒有看到那隻象!你怎麼可以這樣!」

「兵不厭詐啊,臭棋簍!」

「不可能!你一定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挪棋的!」

「誰像你啊!和你下棋還需要作弊?哈!」

「不算不算!這樣不算!」

「將軍就將軍,棋說了算!」

兩位老人吵得像小孩子一樣,這算是返老還童吧,我想到家裡的爺爺奶奶也時常吵翻天,不禁莞爾。

「不行!再來一盤!」

早自習鐘聲就快要響了,我正打算走開卻見到其中一位穿著舊藏青色襯衫的老人氣得往桌上一拍,桌子就裂了一角。

我睜大了眼。

是的,我終於看到了--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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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自娛用的小品,大家就不要太認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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