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田就像是任何盡責的廚師一樣,無法忍受廚房裡有老鼠蟑螂這種生物的存在。
「老鼠?」兩位廚房大嬸面面相覷。
「我昨天晚上睡不著,半夜爬起來想要熬高湯,結果……一隻灰色的老鼠從櫃子裡頭跑出來!」
「是紅色的。」其中一位大嬸小聲糾正。
「老鼠耶!怎麼可以讓老鼠跑進廚房!」河田快抓狂了:「這個廚房我每天用完都會打掃,你們也會幫忙打掃……都這麼乾淨了,怎麼還會有老鼠?」
兩位大嬸互看一眼,而河田的副手則是頹喪地縮在流理台後。
「老鼠會攜帶病菌的!」河田煩惱地揪著頭髮:「我要找找看是不是有老鼠洞,今天我們要將廚房大掃除一番!所有角落都要清掃到!」
「不要吧!」「已經夠乾淨了!」
兩位大嬸一個勁的抗議,但廚師主意已決,大嬸用送菜完還需到菜圃幫忙的理由繞跑,松子則是低垂著頭,無精打采地幫忙清廚房。
結果,河田和松子花了整整三天將整個廚房都翻過一回,連角落都被清掃的連灰塵都沒有留下,牆上的磁磚乾淨到可以用舌頭舔--當然這是河田自己這麼說的。
打掃結束,兩人都累到腰都挺不直,畢竟打掃只能利用餐後的空檔,平常還是得為大小姐以及莊園的眾人準備餐點。
大家這才知道原來年紀很輕的大廚有著極固執的性格,一旦決定的事情幾條牛都拉不回。另兩位大嬸則是不敢在廚房多呆,每次送完菜就悄悄離去就怕會被抓去幫忙打掃廚房。
直到整間廚房都亮晶晶,河田才心滿意足地上床睡覺。
這樣安靜了幾天,河田再也沒有看到老鼠的蹤跡,但他發現廚房裡的食材會莫名的消失或是變少。
「松子醬,你有使用這些食材嗎?」
嬌小的助手縮著頸子,頭低到就要垂到菜板上,一個勁的拼命搖頭。
河田凝視著助手半晌,放下手中正在忙的事情走到她面前。
「松子醬,為什麼你會這麼怕我?我們是搭擋啊!如果無法好好合作,怎麼能夠作出好料理呢?」
松子是一位背影纖細、一雙大眼藏在粗框眼鏡後的少女,她平常不管看到什麼人都畏畏縮縮的,說話也像蚊子飛一樣小聲。河田對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做事很用心,執事也對她的料理讚譽有加。
這位動作輕柔且怯弱的少女如今還是維持著一開始和他的相處模式,和他說兩句話就要昏倒的模樣,尤其是幫忙打掃廚房的時候頭總是低垂著看不清面容,河田卻可以感受到她身旁壟罩著的低氣壓。
他究竟要如何打破夥伴的心防,河田實在很苦惱。
「松子醬,如果你覺得我有什麼可怕之處,可以告訴我嗎?我會改的。」
少女如翼般的黑髮動了動,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這次談話過後兩人在相處確實有改進,至少助手松子說話聲調提高一度,頭也抬得稍微高了一點--儘管只是很小的改變卻讓河田雀躍不已,他深信不久便能和松子像普通的夥伴合作無間。
這樣安靜了幾天,河田再也沒有看到老鼠的蹤跡,但他也確定廚房裡的食材會莫名的消失或是變少。他問了兩位送菜大嬸,他們沒有使用這些過食材,助手松子也只是一個勁的搖頭,他這才又懷疑到老鼠身上。
傍晚等莊園的主人和員工都用完餐、打掃完廚房,他便換上布織浴衣到澡堂泡澡。
莊園的澡堂是半開放式澡堂,平時只有小姐們、旦和他會使用,負責澡堂的服務生摸熟了他的習性,每到傍晚便會替他準備好浴衣以及放好熱水,只不過到這時候她也會躲的不見人影,實在是個害羞的妖怪。
他洗好澡後,半身泡在熱水中欣賞整潔的庭院以及剛升起的月亮,全身的疲倦也被在熱水中緩緩融化。
泡澡後,全身熱呼呼得很舒服,他穿上浴衣回到房間等待時間過去。直到夜深,所有的員工都化回妖形,廚房裡便多出一雙窺探的眼,隱在角落的暗影中。
河田等到手錶上的螢光指針長針靠在一起時才聽到廚房裡出現細微的腳步聲。答答答答,像是某種四足的小動物小跑過木板地面的聲音,那小東西走走停停,河田可以從細碎輕盈的腳步聲裡判斷那是隻警覺性很高的小東西。
河田屏息靜氣就怕會被那隻動物發現。
突然腳步聲卻變了,原本細碎步小、小動物般輕盈的腳步聲變成大的腳步聲,然後他便聽到櫥櫃門被拉開的聲響。
河田有些困惑於腳步聲的改變,但他仍是猛然將門關上,手掌拍上電燈的按鈕。
抓到了!
鹵素燈一閃,室內一切都無所遁形。
嬌小的少女還維持著開櫃門的姿勢,河田站在門邊和她大眼瞪著小眼,少女看起來就是快哭出來的模樣。
少女還維持著半妖化的狀態--她頂著一對圓滾滾的大耳朵、臉上還有火紅色的毛,兩隻毛茸茸的手上縮著銳爪。
「松子……」
河田愣住,這少女雖然臉上都是毛,但依稀可以辨認出她人形的模樣。
鼠妖少女縮著脖子,大眼含淚、左顧右盼似乎想要逃跑,河田則是嚇得掉了下巴闔不上嘴,顫抖的手指向她指著。
「你……你是鼠妖!」
松子臉上仍是毛茸茸的,她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張嘴似乎要尖叫卻發不出聲音來,依稀透過脣形可辨認出像是「慘了」、「死死死死定了」這樣的話。
「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河田最初的震驚已過,這時的心情已經平靜下來,他打開冰箱拿出剩菜。「陪我一起吃點消夜吧!我有點餓了。」
「咦?你你你、你不怕嗎?」鼠妖少女困惑地抬頭,河田對她笑了笑,招手要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你是妖怪這件事嗎?有什麼好怕的,我高中最好的朋友還是狐妖呢,呵,像我這麼心胸寬廣的人怎麼會因這點小事就害怕?妖怪有什麼好怕的?」
「可、可是﹍﹍」
「不要可是了,坐下來陪我吃點東西吧,我真的餓了。」
大小姐絕不吃隔夜的飯菜,飯菜就算隔了一個小時她也不肯熱過重吃,這個奇怪的堅持讓河田傷透腦筋。於是剩菜大多都進了堆肥,河田也會留下一些剩菜當做他和莊園侍者的食物、消夜以及點心。
「今天傍晚煮了些玉米濃湯還有剩,熱一熱就可以喝了唷。」
他將鍋子放在爐子上熱,對站在一旁侷促不安的鼠妖少女微笑:「能不能麻煩你將兩副碗盤拿出來呢?」
少女圓圓的手緊抓著衣服下襬,她脹紅著臉卻是一動都不敢動。
「麻煩你了。」河田道:「碗盤你應該知道在哪裡,就在那個櫃子門打開就是了。」
「可、可是……」她小小聲地問:「我是老鼠,河田桑不是說老鼠不能夠進廚房的嗎?」
「為什麼?」他假裝失憶地偏著頭。
「老、老鼠很髒、髒……細、細菌很多……」說著說著,少女都快哭了。
「那是先入為主的偏見……」河田說得有些心虛,畢竟他就是這麼被教育著。
「您前天說過,歐洲的黑死病是由、由我的祖先所引、引起的……所以就、就不准老鼠、老鼠接近食、食物……」淚水在鼠妖少女的眼中滾來滾去,她忍著不讓淚水流下。
河田心虛地看了她一眼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便默默地拿出碗筷盛了碗湯放到她面前,也為自己盛了碗湯。
「可、可以多加點胡椒嗎?」吸了吸鼻,已經化成人形的鼠妖少女小小聲地問道。
「當然。」河田將胡椒罐遞給她,任由她在兩人的碗裡加了點胡椒粉。
「如果可以加點香菜再滴一滴香麻油,然後少點鹽就更好吃了。」她露出個小小的、害羞的微笑。
河田見她不再是要哭出來的模樣,想著要讓她更開心點,便聽她的話切了點香菜末加入湯裡又滴上一滴香麻油。
「那我開動了。」她的臉頰微紅,捧起湯喝了一口。
河田也喝了一口湯,但他卻驚訝於這湯的鮮甜,沒想到才加了這簡單的兩味便將玉米的甜度都帶出來了!
「那個、您已往應該都習慣在玉米濃湯裡加入肉片或者火腿肉吧,所以這次沒有加肉便會不由自主地加重鹽分來讓味道更重,其實不必的。」
一說到料理她的眼睛變亮了起來,說話也不抖了。
「除了加牛奶外,我想起鍋後加一點奶油或許也會是好主意……不過現在弄奶油已經有點晚了,所以一滴香麻油其實也可以有畫龍點睛的效果,我想。」
河田呆呆地盯著她看,他頭腦並不特別好,但直覺卻不慢,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命運會安排他留在莊園裡學習。
「為什麼?」河田吞了口口水,問:「既然莊園有您這麼厲害的廚師,還要找我來呢?我、我的技術和你的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啊!」
少女只是垂下頭顱不語。
「松子醬,你的料理技術太棒了,請問你師承什麼流派?」
「我、我只是隻鼠妖,沒有人教我怎麼料理……」
河田驚嘆地看著她,她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我、我只是喜歡料理罷了……」
□ □
她出生在人類房舍的天花板上頭,每日一醒來就聞到很多美妙的香氣,她總會透過天花板的縫隙偷看底下正在煮菜的女人。
她的窩底下是個廚房,這個廚房從她出生到她離開,一直都很乾淨、整潔,那是一個女人終其一生的戰場。
女人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她剛出生不久時,女人最小的兒子才四歲,是個愛玩的胖小子,總愛纏著母親做東西給他吃。
她天天偷看著女人掌勺。女人每天天還未亮就得起床煮飯,先為先生做個色香味俱全的弁當,然後準備全家人的早餐。下午又要準備全家人的晚餐。
等她的兒子長大到需要上學的年紀,她需要準備的弁當從一個變成兩個、三個、四個,她每天總是清晨即起、全家人都睡了方可休息。於是她一天待在廚房的時間居多,其他時間還要買菜以及接送子女上下學,是位傳統的家庭主婦。
她每天總得挖空心思為家人做出既美觀又可口的弁當,每回傍晚迎接家人回來後,當她在廚房裡打開空空的弁當盒時,她總會在無人的地方露出一抹驕傲的微笑。
她幫孩子精心準備帶到學校的午餐盒,盒子裡是下了十足心思的弁當菜色,最高興的便是孩子吃的健康,以及孩子帶到學校的弁當能夠受到同學們豔羨的眼光。弁當盒是從母親處傳到她手中的舊漆盒,她一直非常珍惜地使用著。
她每天都花很多很多時間準備餐盒以及三餐,彷彿那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春天的時候,女人會準備三層漆盒弁當和家人去賞櫻;夏天的時候,她會為家人製作消暑開胃的餐點;秋天的時候則是搭配紅葉的特色弁當;冬天為了讓孩子能吃到暖洋洋的弁當她還會特地在中午時送到學校。
一個小小的廚房裡,小鼠妖看著女人如何熬煮高湯、煮關東煮、烤秋刀魚、製作飯糰等等和食。女人不知道的是,小鼠妖還時常溜下來趁著女人不注意時偷吃嚐味道。
小鼠妖的嗅覺以及味覺都遠勝人類,每樣菜的味道她只要嚐過一口便不會忘記,甚至因為她天生有著平衡食物的香氣的才能,許多菜她只要吃過一遍便能在腦子裡找到調和的方式,能讓料理中各種食材的味道更加出眾。
她會趁著屋子裡的人類熟睡時偷偷進入廚房試驗改良過的料理,做為答謝,她則是會趁女人不注意時幫她洗淨碗盤、將廚房打理乾淨。
女人是老派人,儘管注意到廚房裡時常少掉食材,她相信那是被守護房子的座敷童子所為,於是廚房總是很整潔。
就這樣,小鼠妖看著女人的小孩慢慢長大、女人慢慢老去。
首先是女人的大兒子離家讀書,弁當少了一個,接著是女兒嫁到外地,弁當又空了一個。
然後小兒子交了女朋友成天在外頭廝混,母親精心準備的弁當總是被孤伶伶地忘在餐桌桌上,後來更是直接告訴母親他三餐都在外頭吃。
只需準備兩人食物的她,突然便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時常一個人對著廚房發呆。儘管她的先生要她別再忙碌說到外頭吃飯很方便云云,她雖知道這是先生的體貼,但她卻像是消了氣的氣球,平常一到吃飯時間便無精打采。
小鼠妖時常看著女人蕭索的背影,注意到白髮悄悄地爬上她的鬢邊,她實在好懷念女人的料理。
過了半年,女人的大兒子帶著新婚的妻子搬回家裡,空曠的廚房才又被女人的身影填的滿滿的。
女人的媳婦是個養尊處優的日本新女性,她不會煮菜只會叫外食,於是掌勺的工作又落在女人身上。女人總是花比以往更多的時間料理,時常天還未亮就出發到不算近的早市只為了能買到更新鮮的海產。
就算家人從來都不曾稱讚過她的廚藝,只要能夠看到家人都圍在同一個桌子邊吃飯,女人的眼底便有滿足的微笑。
過了幾年,女人的媳婦懷孕生子,多了個孫子的女人花了更多時間、花更多心思料理,但小鼠妖私底下卻聽見女人的媳婦對著女人的兒子抱怨。
「我們一定要在家裡吃嗎?你母親煮的菜越來越難吃了,晚上的湯鹹到我差點吞不下,這樣的東西給你兒子吃不好吧……」
「這個……」
「吃這麼多油鹽別說對我們不好,家裡有個小的,還有你父親的年紀也不適合吃這麼重鹹的食物吧?」
「可是……」
「可是什麼?你想想,你母親已經煮了這麼多年,就算是家庭主婦,這個年紀也該退休了。跟你媽說一聲,就當你孝敬她讓她不用再操勞,我們以後買外食吧。現在外食越來越便宜,既好吃、選擇又多。老吃你媽煮的那幾樣我都膩了。」
「唉……我、我再看看吧。」
當晚小鼠妖透過天花板的縫隙對著女人的背影發愣。
女人買了虱目魚在廚房裡煮魚湯做魚凍,虱目魚極鮮,女人一嚐湯頭便笑得很開懷,儘管已經滿臉皺紋、白髮蒼蒼,她仍是那個熱愛料理的家庭主婦,盡力為家人餐餐變出不同花樣的食物。
但畢竟她已經年邁,女人沒有發現自己的味覺退化的很厲害,她已經嚐不出食物正常的甜味、鹹味,於是她調味料使用的越來越多,口味也越來越重。
當然她也不知道,媳婦慫恿著兒子不想繼續吃她的料理,最後甚至私下吵著要搬出去。
不忍看到女人失望的小鼠妖,便時常趁著女人不注意的時候替她嚐味,變著法子幫她將味道失衡的料理重新調味,還會主動幫已經無力整理廚房的女人收拾整潔。
就這樣,小鼠妖練出一手調味的好手藝,而女人的料理又重新每餐會被吃得乾乾淨淨的,女人的小孫子會露出乳齒還未長全的笑容,小傢伙不時會纏著奶奶說好吃他還想吃什麼。
小鼠妖記憶中女人的最後幾年總是笑得很幸福。
女人最後也是在廚房裡倒下的,死前手中仍緊握著嚐味匙,她的面容安詳的彷彿只是睡去。
女人死去的時候,鍋子裡仍熬著一鍋馬鈴薯燉肉,女人死後便整鍋被家人倒掉。然而那鍋燉肉被倒掉之前,小鼠妖偷偷嚐過了,她驚訝地發現這鍋湯她一勺調味都不需要加。
或許是女人臨死前迴光返照的緣故,這鍋燉肉是女人熬盡心力煮出的、充滿母親味道的料理。非常幸福的味道,完美的讓小鼠妖食不知味好幾日,原來她的廚藝還有很大、很大的進步空間,小鼠妖知道自己煮不出如此美味、美味到會令人默默流淚的料理。
於是料理是為了給人帶來幸福,從此小鼠妖如此深信,她想煮出的不光只是好吃的料理,而是更終極的--幸福的料理--就像是女人最後的料理一樣。
「好可惜、我一直都覺得好可惜啊,為什麼她的家人不吃她最後的料理呢?只要吃上一口他們就會明白、就不會在她的葬禮上哭泣了啊!因為只要吃到燉肉一口就會知道,那個人類女人死前是非常幸福的。」
「那是能夠傳達心意的料理,人類女人最後的料理的滋味……非常讓人感動。」
「我喜歡料理,我、我想要煮出像那個女人煮的出的料理……那麼幸福的味道,只要吃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所以,就算要花上我一生也好,我、我想試試看,就算要煮上一輩子、就算要煮到我的最後一餐才能煮出那樣的料理,我、」她頓了頓,臉頰微紅:「我希望我最愛的人能夠吃到,而不是被當成忌諱而倒掉……」
河田聽得出神:「幸福的料理啊……好想吃……」
兩人食不知味地將玉米濃湯喝完,默契地對著空曠的廚房發愣,直到河田打破沉默。
「松子醬,所以你晚上來廚房只是想要練習廚藝,是這樣的對吧。」
少女紅著臉點點頭,河田不禁埋怨:「那說清楚就好啦,還有不用偷瞞著我,我還希望有機會能跟松子醬學個兩手呢!」
「咦!」
「我的目標和你一樣,我想要做出能讓妖怪和人類都能夠一起同桌共食的食物、我想煮出能讓妖怪和人類都感到幸福的料理。」
「可、可是……我只是隻鼠妖,我……」
「請讓我為之前的失言道歉,說出這樣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是我的錯,松子醬可以原諒我嗎?」河田雙手合十做可憐狀:「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當、當然沒關、關係……」松子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可、可是我……」
「那就沒有什麼好可是的,請相信我會是個好夥伴的。」河田抓起鼠妖少女的雙手,兩眼晶亮亮地:「就讓我們一起朝著最終的料理前進吧!松子醬!」
「欸?喔!嗯……」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 □
午後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雷陣雨,雨後放晴到院子後頭的農地繞了一圈,河田提了兩籃野菇回到廚房。
正值夏季將盡,幾場小雨過後莊園後方的樹林長出許多野菇。
河田曾經上過野菇辨識的課程也花過時間研究野菇,於是他找到幾種可食用的野菇,摘了一小盆,沒有什麼比自己在野外摘取烹調的野菇更迷人的食材了。
他用大根等根莖類蔬菜和昆布一起熬煮出一鍋高湯。
首先在鍋子裡用蔥蒜及百里香用橄欖油炒香,放入義大利米乾炒直到米粒呈半透明後加入高湯以及一半野菇燉煮。不斷加入高湯熬煮米直到米粒膨脹卻還未散開的當下,加入剩下的野菇攪拌後等湯汁收乾,最後調味便可熄火蓋鍋。
將燉飯在鍋子裡悶上幾分鐘,打開蓋子時菇類的清香便充滿脾肺,彷彿河田摘取野菇時連同樹木的芬芳也一併帶入屋中。
野菇蓬鬆飽滿充滿林間的香氣,燉飯材料簡單做法也簡單,就算不加起司和鮮奶油仍是香氣四溢。
新鮮的食材本身就是料裡的主角,無須繁複的花樣和料理手續便是一道好菜。
看著盤子裡的飯粒顆顆分明、粒粒飽滿高湯的香甜,最後加入的野菇仍保有鮮度與脆度,河田滿足地笑了笑。
他將野菇分次放入燉飯裡。首先加入的野菇已經燉軟、氣味被飯粒吸收,最後加入的野菇則是在飯裡拌了兩下,才剛煮熟就熄火,於是剛下到飯裡的菇就像快炒過的菇類一樣又脆又甜。
晚餐出現在飯桌上,這道原應油膩厚重的主菜被廚師處理的既爽口又香甜,一旁的侍女聞到香氣也忍不住吞了幾口口水。
不但大小姐將盤子裡的食物都吃光,食量不大的小小姐也吃完燉飯又將搭配的濃湯喝個精光,一旁的管家訝異地挑眉。
等河田將餐盤撤下回到廚房,旦也跟著他來到廚房,松子一見到執事便躲到流理台後裝忙。
「兩位小姐難得胃口這麼好,廚房今天做得很好。」旦的稱讚讓松子低垂的臉泛出紅暈。
「廚房的氣氛也不一樣了。我能試試湯嗎?」
松子連忙盛了碗濃湯端給管家。旦凝視濃湯表面,就顏色、色澤來判斷只是普通的南瓜湯,沒有什麼出奇之處,他嚐了一口,也不若燉飯般令人驚豔,就只是普通的家常南瓜濃湯,卻是意外的順口,他不自覺地便將整碗南瓜湯喝完。
「這是院子裡產的奶油瓜,今天下午見瓜已經熟了便摘了幾顆。」河田舉起一顆蔬果架上的梨形南瓜,笑了笑:「我曾經聽說過這種瓜,味道介於南瓜和地瓜之間,卻不會料理這種瓜,所以就請松子醬負責。」
沒有什麼比料理本身更具說服力,松子的料理不是妖怪的料理、不是鼠妖的料理,而是人的料理。
她的料理中有家的味道,是貼近人心的料理。當松子放下心防和河田交心合作,一個細心且經驗老到、一個不拘小節喜好創意,兩個有同樣目標和興趣的人和妖互補不餘,兩人的廚藝很快便有了明顯的進步。
於是廚房裡,刀落在菜板上的聲音不再是一道而是兩道,送菜和幫忙排盤的大嬸見兩人如此專注也很少留在廚房裡吵,從此廚房裡原本的八卦閒聊被料理討論所取代。
從早到晚,一人一妖在廚房裡為了煮出能讓人類和妖怪都感到幸福的料理,愉快地忙碌著。
「松子醬,一起朝著幸福的料理之路前進吧!」
「河田桑,為了幸福的馬鈴薯燉肉!加油!」
「好!今天要挑戰的是剛出土的蘆筍唷!今天也要挑戰讓大小姐將晚餐吃光光!」
兩人相視一笑。能夠一起在同一個廚房裡切磋廚藝,這真是太好了。
【二 妖怪莊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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