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1/30

零能始動 (一) 我的室友很麻煩

雪,彷彿永遠都下不完。

我仰頭望著陰鬱的天空,大片高聳的冷杉用力朝著天空伸展枝葉,雪從枝幹間輕飄飄地飄下。

在日本,這個時節也才剛到秋初,然而此處已經開始下雪。再過一個月,這整片森林便會被大雪所封存,接著便會是漫長的、讓人煩躁的、白茫茫的半年。

是的,這是個只有幾個月能擺脫冰雪的世界,靠近極圈一處鳥不生蛋的地方。

輕如棉絮的雪緩緩飄下,四周安靜到彷彿聲音都被剛凝結的雪所吸收,我任由雪花落在臉上融成水滴,直到我的友人伸手粗魯地捏住我的耳垂夾上金屬片。

「藤原惠子,不要再發呆了,準備要開始啦。」她將連接金屬片的線路接上放置一旁的儀器上,專住地操作起儀器。

「吳曉凌,你真的一點少女的浪漫情懷都沒有,這可是結束夏天的第一場雪呢!」我摸向被夾住而隱隱發痛的耳垂,原本賞雪的興致都被她打壞了。

「你接下來有連續六個月可以賞雪,夠你賞到想吐。」她頭也不回:「還有不准碰電極片,我花很久時間才弄到的稀有金屬,你敢給我碰壞我就會讓你知道我的憤怒。」

我縮手。這個沒血沒淚將儀器看得比人重的傢伙! 

姓吳名曉凌的女孩兒是台灣人,也是我在冬宅最好的朋友兼室友,平時我們都用中文對話,我們已經熟到我的中文發音絕對字正腔圓,就算正統台灣人也挑不出毛病。然而她的華人姓名太難唸,於是其他人都叫她的號碼「零」,這讓我連名帶姓叫她時有種莫名的優越感。

她是位嬌小的少女,總是精神充沛彷彿有用不完的精力,和我正好互補。如果不是她,此時我也只會待在房裡補眠,不可能獨自跑到雪中做能力訓練。

吳曉凌終於架好儀器,在十公尺外的樹下對我打手勢。

我伸了個懶腰,直到吳曉凌拋來兩把眼刀,我才趕快立正站好,認真的女孩最可怕。

「惠子,開始了。」

我點頭表示我知道啦,誰讓她是個急性子,讓我多賞一下雪也不行嗎?

我深吸口氣,第五力場擴展!

瞬時,彷彿時間被凍結,我周圍原本緩緩落下的雪都停住,只見輕盈的雪花停留在虛空中,此時此處恍若無聲之境。

我屏息著、雙手揪緊裙側,我想我瞪大眼睛的模樣肯定很蠢,但是這時候我也顧不了多少了。

畢竟要抵銷這麼多雪花的重力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一直到無法繼續閉氣時才大口喘息,當我吸入空氣的同時,雪花又繼續往下飄落,彷彿從來都沒有被凍結在空中。

「能力半徑十公尺,發動時間零點五秒,維持時間為十點一秒。」吳曉凌挑剔地看著數據搖頭:「惠子,我們得想辦法訓練一下你的專注力,每次發動能力就忘了要呼吸,這點真的是個很大的缺點。」

我壓著膝蓋喘氣無法回應。

她在筆記本上振筆疾書,將我晾在一旁許久。於是我繼續對著飄落的雪花放空,雪一落地變融化了,現在的氣溫還不夠冷到能留住靄靄白雪。

真希望夏天能夠停留久一點,一想到接下來的漫長冬日便會感到低落。

「惠子,好,再來一次。」

吳曉凌又退到樹旁對我發號施令。

我只能又深吸口氣,展開第五力場將週圍飄落的雪花凍結在原地。

重力操作--主要是重力抵消和重力轉移,這是我的特殊能力,感謝這個能力讓我從五歲便被家人當成怪物踢出門,從此只能在這個冰天雪地的境外之所當個沒有家的人。

當然就像所有其他能展開第五力場的人一樣,我也有其他能力的潛能,但我的精神屬性能力始終低到破表,物理屬性能力也只有重力操作能上得了檯面。

這次的年度大亂鬥,我們就賭在我的重力操作上,這也是為什麼最近吳曉凌拖著我特訓的原因。

胡桃盃大亂鬥是冬宅一年一次的比賽,最後的勝出者可以擁有一個特權,能在院長的能力範圍內提出一個要求。像是去年的冠軍便因此得到一百盒Lindt的巧克力球,然而那一百盒巧克力球又被冠軍賭輸給我室友,一半進了吳曉凌和區區在下我的胃裡,另一半則是仍堆在我們寢室的角落裡。

胡桃盃大亂鬥是個樂趣多過一切的傳統。

這是個三人一組的團體賽,題目由院長指定每年都不同,也可從比賽題目看出院長童趣的一面。

去年的比賽是在情人節前夕,題目是在限定時間內做出最好吃的巧克力棒 比賽規則允許參賽者任意使用能力來阻撓其他組別並為自己增加效率,想當然爾最後演變成巧克力大戰。比賽結束後,所有參賽者從廚房走出來時都像從泥坑裡爬出來的一樣慘烈,唯一的不同就是味道比較好聞。

前年則是漂浮大賽,其中一位隊員必須全身離開地面,不論使用風力或是操控重力或是乾脆坐在隊友肩上也算。同時間各組可以互相用場力攻擊或保護漂浮員,最後一位在場上的漂浮員就是勝利者。那年贏家也只維持不到一分鐘的漂浮,可見比賽異常激烈,才剛計秒大家便胡亂攻擊其他組別好為自己的漂浮員爭取時間,於是沒多久參加者便如保齡球般倒了一地。

那次的贏家是吳曉凌的哥哥--吳曉禕的隊伍。吳曉禕在場上造出一個足有五十多公尺深的大洞,那個危險的大洞現在仍留在原處以地毯蓋住。他為什麼要弄出那個大洞,其實也只是參考愛麗絲裡的無底洞,他的隊員花了兩秒墜落成為暫留空中最久的漂浮員,至於那個倒楣的傢伙墜落了五十多公尺後住了一年的醫院,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對於那次比賽,吳曉凌的講評是:「一群只會用蠻力的笨蛋。」

接下來我又被吳曉凌逼著做了幾次練習,吳曉凌才心滿意足的收起儀器,拖著累到幾乎站不直的我踏著濕軟的泥土回到冬宅。

這是棟隱藏在冷杉林裡的古老建築,在我們進駐前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十年前當大媽帶著吳氏兄妹來到這裡時,他們是這棟大宅的唯一住民,現在已經有約五十人住在這裡。

由於這裡太偏僻,最近的鄰居是除了狼群以外在五公里之外的農舍,大宅一整年裡有十個月被雪覆蓋,所以我們又叫這裡為冬宅。

每個來到這裡的人,身上都有很長的故事。

儘管現在有超過五十人住在冬宅裡,冬宅大多的房間仍是空置,我很幸運和吳曉凌分到最好的寢室,只是隔壁就是院長室這個事實讓我緊張了好幾年。

畢竟,我們的院長--大媽,她可是第五力場的最初驗證者,也是全球記錄在案僅有三位的5.15級能力者之一(註一)。

我們剛踏進冬宅的玄關就聽到一群少女吱吱喳喳的笑鬧聲,當她們從樓梯走下來時正好對上入門的我們,笑語聲頓時破碎,氣氛不舒服地僵硬著。

是那群法國人。

冬宅是個聯合國,蒐集了各個國家來的少年少女。

美國人最囉嗦,話夾子一打開可以說個一兩個小時不停,我和吳曉凌都會特意繞過這群愛說話的人種。相較之下我們都不討厭英國人和澳洲人,英國人很有禮貌,紐澳人很友善,只是澳洲和紐西蘭來的同學口音太重,所以我們還是會繞過他們。

其中最討人厭的是眼前這群法國人。法國人驕傲又自大,在冬宅裡總是一群法語區的女孩子聚在一起只說法文,就連罵人也只用法文罵。

站在前頭的是瑪莉,一看到吳曉凌便挑起漂亮的眉毛,用法文劈哩啪啦說了一串用想也是罵人的話,可惜我不懂法文無法欣賞法國人罵人的藝術。

瑪莉長得像是真人版的芭比娃娃一樣,當然比例比芭比娃娃放大後更合理,總之是位非常美麗的金髮少女。然而她擁有法國人的傲慢,這讓她很惹人厭,時常惹毛脾氣同樣差到谷底的吳曉凌。

吳曉凌用中文冷哼:「喲!這不是二點五趴的法國人嗎?這次能力測驗掉到二點五趴,這真是個好數字啊。」

磯里呱拉,瑪莉奮力回擊。

吳曉凌冷笑,繼續用中文回應:「那你媽媽知道你在這裡耍廢嗎?今年又是不到三趴的能力成長,你不可恥我都替你感到可恥了。人不可無恥,無恥之恥,無恥矣。這句話回去背熟吧,雖然對你有點難度。」

瑪莉翻了翻白眼,用尖銳的法文繼續反擊……應該是在反擊吧?

吳曉凌挑眉:「對,拎罵是要參加胡桃盃怎樣?沒有第五次場能力那又怎樣?照樣可以打到你哭著回家叫媽媽!就算我沒有第五力場也能夠贏你,去年你們贏來的巧克力球還不是照樣輸給我,這就是有腦和沒有腦的區別。」

瑪莉脹紅了臉說得很激動,我很好奇瑪莉說了些什麼,可惜我實在缺少動力,不像吳曉凌硬是為了要吵架占上風而學會對方的語言。

「哼,誰說我沒有能力的,你這個笨蛋根本不懂。想像力就是我的能力。想像力才是最有用的能力,你這種二點五趴不會懂得的,只懂得用蠻力而不會用大腦,拎罵看你的腦就和你的胸部一樣貧乏。」吳曉凌搖了搖手指頭,洋洋得意狀。

瑪莉氣到脖子都紅了,似乎談論她的胸部大小對她是禁忌發言。

兩人又你來我往互相吐槽,直到瑪莉似乎啞口無言,漂亮的臉脹得像顆番茄一樣。我忙擋在吳曉凌身前,瑪莉恨恨地瞪了我們兩一眼,得到美女的怨恨我實在愉快不起來。

吳曉凌非常討厭瑪莉,每次兩人相見總會這樣舌箭唇槍地用自己的母語互罵一場,而兩人都是不肯吃虧的性格,所以每次都會硬將對方罵人的話背起來回房查翻譯,然後下次再用更辛辣的話語回擊。

因此吳曉凌幾年內就這樣莫名學會法文,當然她對瑪莉一群人還是一句法文都不屑說,只是中文罵人的詞彙越用越艱深,而瑪莉罵人的詞彙早就用到爛了,相較下中文真是種深不可測的語言,於是吳曉凌每次都能輕鬆應對。

有時候我也會覺得吳曉凌很幼稚,不過室友就是這樣的女孩子,有心情時可以花大半天跟你辯論些無聊的話題,討厭的人絕對會有機會便多踩兩下,什麼都吃就是不肯吃虧。

這時一位黑髮少年轉下樓梯,伸手環住金髮美少女的肩。

「瑪莉,你們又在鬧什麼?」

瑪莉馬上撲上,可憐兮兮地在他耳邊哭訴。

我則是有些不自在地閃身到吳曉凌身後,我可不希望被吳大帥哥誤認為欺負他女友的壞蛋。

吳曉禕是位初雪般的美少年。他有著白皙到彷彿會透出血管的肌膚,纖細高挑的骨架,而他的氣質總是懶洋洋的,彷彿什麼事情都不會讓他動容。

吳曉禕是曉凌的親兄長,也是我的暗戀對象。然而只要看一看瑪莉再看一看我自己,我就還是將我喜歡他的心情當作秘密,連室友都不曾透露過。

吳曉禕聽了女友哭訴,轉向我室友。

「聽說你打算參加這次的胡桃盃。你又沒有能力,不要將自己捲進來吧,危險。」

「哈,你還會關心拎罵(註二)?別裝了,你只是怕輸吧。」

吳曉禕沉靜地看著她許久,吳曉凌冷冷地回瞪。

「女孩子不要說粗話 。曉凌,我們來打賭吧。」

「哈,上次是誰賭輸的?手下敗將還敢再賭?還有別那麼叫我,我們沒有那麼熟。」

「……這次我們贏的話,你不要再找瑪莉麻煩好嗎?」

聽到這句話,吳曉凌皺了皺鼻子,這是她不悅時的無意識表現。

「那我贏的話,你就要跟那個法國女人分手。」

「我辦不到。」

吳曉凌翻了翻白眼問:「那我們還賭什麼?」

「我們不可能輸,不過既然要賭還是答應你,如果你們贏的話,你可以要求我使用能力幫你三次。」

「好。就這麼說定了。」吳曉凌不再理他,一副不想跟他呼吸一樣的空氣的表情,拖著我踏上樓梯從那行人旁邊經過。

有時候我也會覺得吳曉凌很幼稚,但她就是這樣一個人,這也跟她的成長環境有很大關係。

從小就被困在冰天雪地無人煙的地方十年,尤其她是冬宅唯一沒有第五力場的人,換言之就是普通人,冬宅裡隨便一個能力者都能將她打趴,卻沒有人敢碰她一根頭髮。

因為她的背後有靠山大媽,紀錄在案的能力者前三強,光是彈個手指頭都能將冬宅第二強的能力者打趴。

大媽將吳曉凌當成自己的女兒,異常保護,所以我們的寢室就在院長室旁邊,只要院長感知到一點不對勁就將防護力場罩下來,也曾經有被吳曉凌氣到對她施放力場的倒楣院生被院長瞬間轟走。

吳曉凌也不是嬌生慣養、不講道理倚仗院長的女孩兒,她一直試著讓大媽不要那麼保護她,也總會繞過大媽用自己的方式行事,她們之間的鬥智鬥力遠比普通母女還要精彩。

不過面對世上數一數二的能力者,吳曉凌還是輸多贏少,如果是我連挑戰都不敢,整個冬宅也只有室友會越戰越勇。

而這次吳曉凌決定參加胡桃盃大亂鬥,也是基於這點,她有想要向大媽提出的願望。

然而也只有等我們贏了大亂鬥後才有可能達成這個室友多年的心願,而我們目前還缺了一個人。

我們上了樓梯,我正想著回到東翼的寢室休息卻被她室友拉往西翼的練習場。

「特訓!我們絕對不會輸給那些傢伙!」室友仍是一臉怒氣。

她被剛才的賭注刺激到了,看來接下來我的日子不會好過,我按著額角很想哀號。

「其實我也覺得我們不應該參加大亂鬥的。」

「為什麼?」

「太危險了……吳曉凌,你也知道吧,我的能力並不是很出眾。」

「沒關係,有我在啊怕什麼?」她笑出兩枚小虎牙。

「就是有你我才擔心啊……」我小聲咕噥。

她沒聽清楚,拉著我往練習室跑。

「我想到新的練習方式喔!」

□ □

又到了大雪的季節。

雪季裡的日子規律且平靜,平常除了上課外就是被室友拉著特訓。

冬宅的柴火充足,趁著夏季時院長運回大量木柴堆屯。我也不禁想,擁有這些特殊能力實在很方便,不論是運送笨重的木柴或是將之劈成細柴都不是難事。

冬宅的課程有一般課程和特殊課程,一般課程就是英文、數學、歷史和地理等常規課,特殊課程則是能力的訓練。同一級數的學生會被歸在同一個班級裡,而每個月都會有能力測試。

由於冬宅是個小聯合國,所以共通使用的基本語言還是英文。然而幾乎每個人都會兩到三種語言,英文反而只是教師們上課使用的語言,課後大家還是用自己熟習的語言窩在自己的小團體裡。

室友只能上早上的一般課程,下午的特殊課程開始後她都待在寢室裡做研究。

今天的課排得很滿。當我結束今日的特殊課程回到寢室時已是傍晚,室友正開著視訊和某位眼熟的科學家在討論,一堆我聽不懂的專有名詞激烈碰撞著。

木門敞開著,我站在門口盯著陌生的寢室,我早該有預感的……發現她翹掉早上的課時我就該注意到不對勁。

只見一大片原本的白牆被釘上各種圖表,圖表中間由紅繩和綠繩連接著,她還用筆直接寫在牆上……整間寢室像是被小偷進入過,地上凌亂地散落著紙張,幾本厚書還攤在地上睡覺。

「吳曉凌!我說過了這裡是女生的房間!不是研究室!」

「關門,你擋到我了。」她卻只是對著我揮揮手,繼續對著電腦裡的人說話。

我將門關上,這才發現整面圖牆包括了門--連門後面也釘滿紙張和圖片,甚至有箭頭從牆上延伸過了門框進入門板內,用的還是擦不掉的馬克筆,我都快哭了。

她終於和對方討論完並關掉視訊程式,卻仍是趴在亂糟糟的桌子上持筆疾書,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室友有多火。

「吳曉凌!我要生氣囉!」

她戴著粗框眼鏡,仍在喃喃自語,她專注的時候便完全注意不到外界發生的事情。

我屏氣凝神,能力發動!

桌上的紙張飄起, 吳曉凌伸手拿馬克杯卻抓了個空,馬克杯連同其中的熱巧克力都懸浮在她右上方一公尺處。

「不可以!會亂掉!」她這時發現飄起的紙張連忙跳起來搶救,雖然我怎麼看這一地的紙根本就沒有排序。

我吐氣,馬克杯重重摔在桌上,黑巧克力濺了一桌並將紙張染褐。

「惠子!」

「 吳曉凌!我說過幾遍了不可以將牆壁弄成這個模樣!」

「就算你看不懂,這面牆就很藝術!」

「少自以為是了!」

我氣呼呼的將抹布沾濕,很快擦乾桌子並將被熱巧克力打濕的紙一張張放到壁爐前烤乾。

和吳曉凌當室友的好處是,我們兩個人的寢室是整個冬宅裡最大最舒適的,缺點是我得忍受室友不時的脫序行為。

我將她癱在地上的書都加上螢光標籤後放回書架上,又將她那些像是鬼畫符的凌亂筆記紙依照上頭的記號歸類放好。

然後我拿著掃把和抹布將房間重新打掃一回,直到房間再度一塵不染像個淑女的寢室。

「惠子你好可愛,如果我是男生一定會追你。」室友也知道自己將房間弄得很亂,露出心虛的模樣。

可是我才不賣帳。「哼。」

「惠子牆上的圖表先讓我放兩周再拆吧。」

「不行,一周。」

「惠子好兇,人家花了一整天才做出來的圖表呢,很重要的。」

「你還敢說,為什麼不要用研究室的白板?」

「人家最近比較有心情在這裡工作。」

對了,這是吳曉凌的另一個壞習慣。她坐不住一張桌子,會看心情選擇做研究的地方,每次都會霸佔一個地方將資料放得滿地都是,甚至連餐廳都曾佔據過。

「我幫你泡杯熱巧克力?」她討好地問。

「不用。」

我又順手將她凌亂的被子整理好,習慣性地將棉被疊成豆腐狀,我就是對整潔有種強迫症,尤其是焦躁的時候便會打掃房間,只要環境整潔我的心情就會轉好。

「好!」

終於將寢室又回復原本的整潔,我舒服地呼出口氣,轉頭便看到吳曉凌又坐到桌前對著資料埋首疾書。

空氣漸冷,我升起爐火坐到壁爐前的沙發上,對著火光放空。

今天下午分組時做了月度能力測驗,我的能力成長仍是維持著年度百分之三的成長。

這十年冬宅學生的能力成長平均值是每年百分之三(註三),而我則從來到冬宅後,能力值的成長一直都維持著三趴的平均值,不多也不少。也就是我在冬宅裡不論能力或是成長都很平凡,毫無出彩的地方。

儘管能力測試只是教師做為紀錄之用,但私底下冬宅的學生都將成長值看得很高,像是近年來成長值低於三趴的瑪莉就開始緊張了,連帶著整個成長均值低落的法國群在冬宅裡的地位較低。

我則是只要維持不多不少的三趴就好,我只想要維持目前的平穩生活,不想要改變。

雖然這在吳曉凌的身邊有點難度。

我起身泡了紅茶放到室友手邊,見她無意中將頭髮又抓得凌亂,便找來梳子幫她梳頭。

她放下書乖乖讓我梳頭,室友難得也會有這樣安靜乖巧的模樣,誰知道這時候她的腦袋裡在閃著哪些點子?

我將她的髮綁成雙馬尾垂在脖子兩側,她感到有趣地抓了抓髮尾,隨即轉身重重地抱住我:「惠子,我最喜歡你了,真的。如果我是男生一定會娶你的!」

「你是男的我才不要嫁你。」

「那如果我是你的妹妹,你也會對我這麼好嗎?」

「只要你不要逼著我能力訓練的話……」對此我一直頗不滿。

「誰讓你太懶了,以為只要維持三趴的成長就夠了,惠子唯一的缺點就是一點幹勁也沒有!」

「我的幹勁不都被你吃掉了嗎?」

「說到吃的,我真的餓了。」她燦笑:「雖然等下就是晚餐了,我們先溜進廚房偷食物吃吧!」

□ □

大火快炒。

廚房裡香氣四溢,我則是被室友拉著站在門邊不會妨礙廚師的地方。

廚娘是位穿著小碎花裙的中年婦女,她有著圓滾滾的胸圍和腰圍,笑起來會多出一層下巴,就像個普通且無害的家庭主婦,手上最有殺傷力的東西就是平底鍋和炒菜鏟。

然而這不是事實,雖然平底鍋和炒菜鏟確實在她手上比任何武器的破壞力更加強大。

她是大媽,也是冬宅的院長兼廚娘,料理是她的個人興趣,於是她便挑起整個冬宅的三餐。

大媽在能力開發前原本就是位普通的家庭主婦,據說第一次她被帶到國科會展示能力時,她還穿著主婦圍裙手裡還拿著菜鏟,當時是硬被警察從家裡頭拖出來帶到一群科學家面前,手腳無措地接受各種測試。

從最初的能力覺醒到如今的強大,大媽的經歷肯定很精彩,只不過我沒有膽子敢八卦,整間冬宅也只有室友敢大剌剌的入侵廚房找大媽搭話。

就我對這小妮子的認識,她可能是想套出大亂鬥的題目。這傢伙就是不懂什麼叫做公平競爭,如果跟人單挑,她大概會趁夜黑風高的夜晚提早去設陷阱。

「這位太太!最近變瘦了呢!」室友又是一貫的甜言蜜語。

「有嗎?」

「有啊,我從後面看屁股都變翹了,太太你怎麼保養的啊?」

「真的嗎?我早上量體重明明一樣啊!」

「嘛,肌肉比油脂重,聽我的準沒錯。」

這位對體重斤斤計較的中年婦女心情很好地對著牆邊勾手,掛在牆上的平底鍋飄起,隨即把柄一傾便朝著她飛射過去,她抬手輕鬆接過。

儘管看過許多次了,我還是不禁在心裡大喊Bravo!這是非常高階的重力操作,藉由轉移物體部分重力來移動物體,就像輕輕撥動風車葉片便能夠轉動偌大風車的原理一樣,但只有像我一樣善長重力操作的人知道她這樣舉足若輕的操控有多難,需要多麼精準的力量控制。

她瞇著眼看了火一眼,似乎不滿爐火太小,一彈指火便竄生並變成藍色火苗。

「前天來了一位新學生,德國人,我看了她的資料,我想研究她的能力。」

室友繼續迂迴,她總會這樣旁敲側擊半天和大媽幾來幾往像是在打乒乓球一樣,不過今天大媽似乎沒有閒聊的興趣,直接戳破她。

「小零啊,聽說你想參加這次的核桃盃?」

大媽將料理倒入菜盤後熄火,將一切放下面對我們,神色嚴肅。

室友飛快用手夾起一塊剛起鍋的肉塊丟入嘴裡。「好吃!大媽煮的宮寶雞丁我最喜歡了!外脆內嫩,宮保雞丁不外如是,應該叫做宮廷特色酥炸黃金雞塊!」

「少嘴甜!沒有洗手就偷吃,你這個孩子……諾、筷子給你,餓了就多吃幾塊--」她頓住,意識到自己被對方又牽著走,板起臉孔道:「不可以參加核桃盃。」

「你要用院長的身分來禁止我嗎?但是核桃盃的規矩是你訂下的,當初你就說過只要是冬宅的學生都能參與,難道我不是學生嗎?」吳曉凌也板起面孔。

大媽嘆了口氣:「小零,我是以阿姨的身分拜託你,那不是你應該參加的比賽,我擔心你會受傷。你也知道,我在比賽間不能干涉,最多只能在場面暴走的時候Reset(註四)。我無法保證比賽中你不會受傷。」

「你不用保護我,我想讓你看看,這些年來我學到些什麼。」

「我說不行就不行。」

「你是以院長的身分說不行嗎?要不要新增院規,所有學生裡只有零號不能參加桃核盃?要不要乾脆再多加幾條院規,像是零號永遠都不能離開冬宅?」

「我是為你好。」

「我知道你一直都對我很好,但我已經長大了。」

「嗚嗚--小零長大了翅膀也硬了,不要阿姨了……」這次輪到大媽裝可憐地拉著袖子哭。

「少來!不要假哭喔!要不然我就真的哭給你看!反正我要參加核桃盃!」

這對活寶像是真正的母女一樣,每次吵起來都是演技派,一個嘴甜一個假哭,也不管一位是天才少女另一位則是全世界最強大的能力者,鬧起來都一樣幼稚。

我在旁邊無聊地等著,當我吃掉第五塊宮保雞丁後,這兩人鬧過一輪後才初步達成共識。

「就這麼說定吧。小零,你要參加這次就給你參加,但是有三個但書。第一個,你必須要湊到三個人才能參加,而且另兩人都必須是5.10以上的能力者。第二個,只要局面混亂到讓我使用reset,你的隊伍便必須直接退出。第三個,這次是唯一一次,你不能參加之後的核桃盃。如果你能同意這三點,那我就讓你參加。」

室友飛快思考,我可以看出她對第三點顯得很不情願,卻也知道要大媽讓步已經達到她的目標。

「好啊!太太我最喜歡你了。」她燦笑,撲上去捏了大媽的屁股:「果然你的屁股越來越翹了,如果可以再給點提示就更美了。」

「小零夠了喔!」阿媽直接拿一塊肉堵住室友的嘴。

「等下要吃飯了,你們兩個小朋友給我到外面等著吧!」就這樣我們被大媽拎著丟出廚房。

飯後我和室友窩在二樓的客廳討論。

「我們怎麼可能贏啊?」

「一字訣,亂。」她笑出兩枚小虎牙:「場面越亂,我們的贏面就越大。」

我瞪著她,她有絕對能夠讓場面亂上加亂的能力,我保證。

「不過先別說輸說贏,我們就連參加比賽的人數不夠--」

「那確實是個問題呢。」

胡桃盃大亂鬥必須以三人團隊的方式參加,我們目前也只有兩人,而且比賽就快到了,臨時找人似乎已經太遲,更何況大媽要求必須要是5.10以上的能力者。我剛升上5.10算是勉強及格,但要找到另一個和我能力相仿或是更強大的學生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一面翻著學生名冊,一面思考還有哪些人還沒報名。

室友則是搓著藏在髮下的耳朵,那是她思考時無意識的動作。

「我想想看,你的能力主要是物質操作為主,所以我們最好能找到一位能夠精神操作的同伴……」

話語未完,突然有尖銳的叫聲在腦海中響起,魔音穿腦,就算摀住耳朵也沒有用。

室友辛苦地壓著耳朵卻又笑得很開心,對著我擠眉弄眼打密語。

哈,這不是找到了嗎?她說。

我翻了翻白眼,然後被她拖著往樓下跑。

感覺會是一個很麻煩的隊友,這次桃核盃肯定是亂上加亂。

唉,有這種室友,真是三生倒楣。



註一:第五力場的分級方式,從最小的5.1到目前最高級數5.15,每差一級能力強度便是十倍的差距。
註二:吳曉凌說這是台語中的「你娘親」的意思,雖然我不清楚這為什麼可以用來當作第一人稱的主詞。
註三:成長值是由測量能力密度所得,並非級數的成長。
註四:Reset是大媽的能力之一。藉由精準控制第五力場,第五力場可以互相抵制和中和,Reset便是用強大的第五力場來中和其他人的能力,讓對方的能力暫時失效。只要在場的人能力都在5.14或以下,大媽便能夠使用Reset來無效化在場所有能力者的第五力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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