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差事件簿 第五刻鐘

阿時是個不管做什麼都很認真的人。

讀書也好，運動也好，一但放上日記裡的進度計畫表，不論什麼他都會用很認真的態度對待。

於是月考將近，當老師拿起鞭子，班上同學們紛紛抱著書苦讀時，他的進度計畫表裡被排進了新的項目，那就是……

探索他的新能力。

為了要記錄他的觀察，他設計了一種簡單的密碼文。這種方式有點類似達文西的反面鏡像書寫，雖是更加麻煩複雜，但只要練習一陣子便能很輕鬆的讀寫，他可不想連讀自己的日記都像在讀天書。

他很快就發現這個能力實在很難控制。

雖說只要他夠專注，專注到一個程度腦中的時計便會遲緩，時間亦然。然而有時他皺著眉頭凝神到頭痛卻什麼變化都沒有，有時只是專心的讀書，眼一抬卻發現時間已經幾近停頓。

該停的時候不停，不該停的時候卻停下來，阿時實在很苦惱。

最糟糕的是，或許是這種能力太耗腦力，每次使用後他都會昏昏欲睡，就是只是很短時間的使用也會讓他累得趴桌不起，他還因此被逮到機會的英文老師叫出去罰站。

太傷神了。

他得很小心的使用這種能力，他可不想天天都睡足七堂課。但他又無法控制這個能力的觸動，偶爾只是太過專心地讀書就會中標，導致接下來的幾堂課都昏睡過去。

於是，無法控制的能力，開始成了他的負擔。

有時他會想，如果沒有這個能力就好了。但這個自暴自棄的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過，畢竟世上沒有那麼多的「如果」，後悔是最無用的情緒，阿時不需要這種情緒。

所以，他只能在學會控制這種能力之前，盡力克制他專注的程度。

曠了兩天社團活動，再回到體育館裡時，他對著籃球隊長更是充滿敵意，只差沒有將不信任這三個大字寫在臉上，一張俊臉蒙上了冰霜般的寒意。

他向來如此，籃球隊長也不以為杵，對他的態度仍是如往常般並無兩樣，雖不算親切卻也算的上對他頗為照顧，彷彿那晚的所見只是他的錯覺。

善解人意，身受隊員愛戴的籃球隊長，收起了令人討厭的痞樣，他一點都沒有因被阿時擺了一道而惱羞成怒，反而更加安然從容，似乎絲毫不擔心那些照片的流向。

老狐狸，阿時暗罵一聲。本來想等著學長先失去耐心，卻是他自己有些沉不住氣，練習時頻頻出錯。既然如此，他就慢慢和他耗下去，總之敵不動我不動，可別想當螳螂卻成了黃雀的食物。

防守是最好的攻擊，那是大表哥送給他的離別語。

反正他有的是時間與耐心。

◇

週一，他收了全班的週記本，午休時間和班長一起送去導師室。

正值盛秋，原本夏末那嘶聲竭力的蟬鳴已歇，剛下過雨的庭院滿溢青草香氣。

兩人並肩走著，氣氛卻有些過份凝靜。平時愛笑的班長面色凝重，眉間有種揮不去的輕愁，少見的哀默神情。

「怎麼了？」阿時忍不住問，話一出口便已後悔。

他一定是吃到輝仔的口水，才會這麼多話。

「嗄？」班長愣愣地回望，眼中有種受驚小鳥似的疑惑。

阿時指了指自己凝起的眉頭，班長被他逗得微微一笑。

「是妳姐欺負妳嗎？」

那個潑辣兇狠的大姐實在讓他印象深刻。這時他才猛然想起，班長的大姐和籃球隊長看似有著頗深的交誼，至少她似乎知道他的秘密。

班長詫異地睜圓了眼，呆了兩秒才用力搖頭。

「我姐是個很好的姐姐，她對我很好的。」

說這話時，班長的臉上泛起一抹光看著就感舒服的笑，看來她們姐妹的感情似乎很好。

「我姐姐愛玉，別看她好像很兇，其實她既溫柔又善良，從小到大她都一直在保護我，我是最沒有用的妹妹了。」

「幼稚園的時候，隔壁讀國小高年級的大哥哥常常欺負我，拉我的辮子搶我的冰棒，姐姐……翡翠就會和他打起來…… 剛開始翡翠都打不過他，我在後面卻只會哭，一面幫她冰敷臉上的黑青，哭得很大聲…… 」

「後來，翡翠就跑去學柔道，每天都是一身的黑青一身的傷，我幫她擦藥時哭得更大聲了。沒多久她就打贏了隔壁的大哥哥，之後就沒有人敢欺負我了。」

「我的姐姐呀，嘴巴很硬，但心裡卻最疼我這個妹妹了，對我而言，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

「我的朋友也說過…… 他說過……」

「他說……」

她突然陷入思緒中，嘴張了張卻發不出聲音，又復搖搖頭，神情漸轉悲嗆，那是同齡女孩子少有的滄桑神情，春天的陽光蒙上秋末的陰雲，阿時頓感刺眼地將頭轉開。

他們就這樣安靜地走著，不發一語，空氣彷彿都被兩人之間的凝重氣氛凍住。等他們交了週記後，回到班級的路上班長卻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突然停下腳步，輕聲喚他。

「阿時同學。」

他停步，有些疑惑地回望她，挑眉做詢問狀。

「你…… 你…… 」她低頭看著他的影子，似乎在掙扎著該不該說。

阿時也不催促，只是默默地等她開口說話。

她咬了咬嘴唇，又看了看四周後，這才壓低了聲量將說出口。

「上次……謝謝你救了我……」

「不用。」

「但是……那天一定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吧？」她終於還是問了。

那天愛玉醒來時已經身在家裡，後來才從同學輝仔口中聽聞那日所發生的一切，她對於阿時為了她受傷的事感到非常抱歉。

是她太不注意自身安全才會這麼輕易就被綁架，也是因為離火從小就跟著她的緣故，普通人類就算是一整個幫派想殺她她也不怕，她只擔心離火會傷人過重，於是便沒有注意到對方的意圖。

後來警察找上門來取口供都是由離火出面對質，畢竟看到整個事件的是離火而不是她。

而離火從那日起也有些怪異。平時上課時他總是說無聊便跑掉了，最近卻每堂課都緊緊跟著她。愛玉注意到他一直在觀察阿時同學，問他的時候，離火也只說這個人有問題。

問題很大，離火躲在她的影子裡目不轉睛地盯著阿時，像是要從他身上看出什麼秘密來。

他那晚一定看到了什麼，但不管愛玉怎麼問，離火只會困惑的說他也不是很清楚。

就這樣問號梗在她和離火之間，直到某天夜裡他們悄悄地闖入阿時的夢境……

「我知道也許你並不相信，但…… 你、你的夢境、 你似乎，你是不是…… 」她頓了一下：「你是不是生活中出現了什麼重大的變化？」

阿時眼皮一跳，雖然馬上沉住氣盯著她看，但心底已架起戒備之牆。這該不會是她姐姐告訴她的？這會不會是籃球社長故意放出的訊息？

「或許你會覺得我危言聳聽，但是我聽說這個變化…… 有點危險…… 反正，如果需要幫助的話，隨時可以找我，讓我看看有什麼我可以幫上的忙，多個人多份力量，好嗎？」

她的目光很誠懇，但阿時只是冷冷地盯著她看，似乎想看出什麼端倪。

「還有…… 這是我朋友說過的話，所有能力都有其應付出的代價，能力越大代價越高，而大部分的代價都是眼睛看不到的。」

「尤其是…… 」她苦澀地彎彎嘴角：「無法控制的能力，那是雙面刀，也許你沒注意到的時候便已造成了很大的傷害，無意中便也許會傷了自己也傷了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人。」

她回頭看他，頗為苦口婆心地：「阿時同學，如果你需要幫忙的話，我的力量微薄，但是或許有我能幫上的地方…… 情況真的不好再拖下去了……」

當她說這話時，她望著天空的神情有種沉重的疲倦，她眼中凝著難以解讀的複雜情緒。
阿時實在很討厭她那樣的神情。

「週六晚上九點，小鎮上的豆花店見。」阿時突然便丟下這句話，如常地往前走去。

「豆花店？喔！」班長卻是愣了好一回兒才回過神來，她這才想起她答應要請阿時同學吃豆花的。

是打算和自己討論他的問題嗎？

愛玉微微一笑，她跟了上去。

◇

書房不大，書架上書籍整齊地分門別類擺放，厚實的書桌上乾乾淨淨沒有一絲雜物，所有的物品都在它們應該待的地方，書房的個性正如主人的個性般，一絲不苟。

飯後的溫書時間，阿時登入MSN後便坐在電腦前打了張簡單的文件，這是他這幾天來自修時所遇到的問題集，打完問題集後便開始如往常般的溫書。

很快地，MSN發出訊息：
′皿‵錢鬼是大混蛋　 上線

辦公椅滑到電腦前，阿時很快將剛打好的文件發出，等待回應。

他雖沒有家教一切自修，一但遇到瓶頸也不會悶著鑽牛角尖，他的小表姐算的上是他私人家教，有問題問她就對了。於是一到傍晚，他總會拿遭遇到的問題透過msn問小表姊，小表姐也總會給他滿意的答案。

果然，五分鐘後小表姐開了對話框，簡單地指出他問題所在。

他想了一下又翻了一回書，緊擰著的眉頭散開。

小表姐發出視頻振動。

′皿‵錢鬼是大混蛋 ：
阿時，最近怎麼了呢？你好像很不專心，問題越問越簡單了？

′皿‵錢鬼是大混蛋 ：
如果是感情問題告訴表姐，表姐可以幫你參考看看　^(+++)^

他想了一下，很快發出一行訊息，對話框一閃一閃。

阿時：
妳這幾天忙嗎？是否有時間幫個忙？

′皿‵錢鬼是大混蛋 ：
親愛的可愛的小表弟，不忙不忙 ^_____^　只要可愛的小表弟需要，我隨時都有空滴 XP

阿時 ：
我有幾張靈異照片，相機是很基本的款式，可以幫我將照片修得清楚一些嗎，有沒有軟體可以過濾照片裡的雜訊？

小表姊向來對靈異事件很有興趣，據說她還加入了一個什麼Ｘ檔案研究社的，前一陣子對靈異照片很瘋，她總是央著大表哥陪她去什麼鬼屋或怪談地玩相機，還收藏了一堆很恐怖的靈異照片，他的這些照片和她的收藏相比其實還算不上什麼。

說是久病成醫也不過份，被騙的次數多了她不但對神棍特別敏感，她對靈異照片的判別也頗有心得。

果然，小表姐很快地回復，幾乎是迫不及待的。

′皿‵錢鬼是大混蛋 ：
快點傳過來　先給我看看

阿時將掃描檔一個個傳了過去，傳過去的時候，銀幕上很安靜，阿時知道這只是風雨前的寧靜，五分鐘後MSN興奮而瘋狂地閃著燈。

′皿‵錢鬼是大混蛋 ：
咦　

′皿‵錢鬼是大混蛋 ：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皿‵錢鬼是大混蛋 ：
這些照片　是真的　不是合成的耶　你怎麼弄到的呢？

′皿‵錢鬼是大混蛋 ：
哇　太逼真了吧　

′皿‵錢鬼是大混蛋 ：
等等 這個人我好像見過

阿時：
人？哪個？

′皿‵錢鬼是大混蛋 ：
我知道了，那是童家最小的兒子嘛！

′皿‵錢鬼是大混蛋 ：
那個童家人除了媽媽以外 所有人都是乩童 而且滿有名的

′皿‵錢鬼是大混蛋 ：
上次央著大表哥帶我去他家取材的時候 他爸和他大哥都對他冷嘲熱諷 一直說他有多差勁　是童家最差勁最沒有能力的弟子等等

′皿‵錢鬼是大混蛋 ：
覺得他很可憐　被壓的都沒有個性了　嗯，他哥很討人厭

′皿‵錢鬼是大混蛋 ：
可是呀　後來大表哥卻私下告訴我　他其實是這一代最有天分的　只是不會演戲

′皿‵錢鬼是大混蛋 ：
哈　原來會演戲的乩童　才是有能力的乩童　你說好不好笑

′皿‵錢鬼是大混蛋 ：
對了，你怎麼會對靈異照片有興趣？我記得你滿怕這些滴

阿時：
沒有鬼，自己嚇自己。

′皿‵錢鬼是大混蛋 ：
是嗎？

小表姊在電腦前偷笑。

記得小時候他來家裡住過一段時期，兩個小朋友半夜偷偷看鬼片，當然這是她的主意。看完後問他怕不怕，那時候的他個子那麼小卻很嘴硬，明明臉色都變了，嘴裡還是不怕不怕。

他父母從小都要求孩子要獨立，雖只是兩個孩子也被安排睡不同房間。那個嘴硬的小朋友，半夜偷偷抱著被子溜進她房間裡，縮在床角下蜷曲得像隻怕黑的小狗。

她一早起來下床的時候踩到一團軟軟的東西，這才知道小表弟原來這麼怕鬼。後來幾次一起看鬼片後，隔天早上下床的時候都會踩到人，這總會讓她笑上半天。

小表弟就是這樣，從小就嘴硬得很，老愛裝成熟，其實內裡孩子氣的很，又怕黑又怕鬼，就不知道這幾年他長進多少。

不管過了多久，阿時在她心裡都是長不大的小表弟，很好欺負的那種。

訊息框閃了閃。

阿時：
表姐，那兩張背景很黑的照片，可以幫我弄清楚點嗎？我想知道背景的那個東西是什麼？

小表姐在銀幕前笑得很大聲，話題轉得真硬，真是個傲嬌的孩子。

′皿‵錢鬼是大混蛋 ：
有紅點點的那兩張嗎　我試試看喔　給我幾天OK？

阿時：
那我要讀書，我要下線了

′皿‵錢鬼是大混蛋 ：
ＯＫ　不過最好還是記一份洗好的照片給我，如果有底片更好

阿時：
我寄照片，明天。

阿時離線。

′皿‵錢鬼是大混蛋 ：
直接拿來我家就好了...…… 晚安

阿時顯示離線....

′皿‵錢鬼是大混蛋 ：
喂　沒良心的表弟　我還沒說晚安你就給我下線

阿時顯示離線....

′皿‵錢鬼是大混蛋 ：
真是沒良心！混蛋表弟！哼！下次被我遇到你就等著被電！！！！！

阿時顯示離線....

◇

電腦進入休眠狀態，阿時有些疲倦地按了按眼間穴道，那幾張照片的影像卻揮之不去。

沒有鬼怪，阿時這麼告訴自己，不是他鐵齒，他相信他所相信的，他的認知及世界觀不容質疑。

一切都很簡單，他討厭生活中出現復雜的雜音，他只想活得簡單，依照他所規定的軌道運轉，他其實並不歡迎生活中的變因，甚至是有些排拒的，他討厭被命運操控的感覺。

但這半個月以來，他的認知出現危機，他的世界觀不斷被撼動，除了主動出擊找到一個能讓他滿意的答案，他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所相信的一切崩潰，那是絕對不允許的錯誤。

他從抽屜夾縫中取出日記本，一面面翻著這些日子以來的紀錄。難得的，他有些恍神地翻看著記錄，注意力卻完全不在日記本上頭的紀錄。

自從那日夜遊後，他雖然如往常般不記得自己做過怎樣的夢境，但在醒來的那剎那，他總是能記得一道嘹亮悠遠的地鳴，穿透迷霧般的知覺撼動他的心弦。或許只是他的幻想，但他對此卻很在意，非常在意……

遠比那些照片、不是人的學長、奇怪的能力等等還讓他在意。

那些事物頂多只是讓他心存懷疑，阿時向來是那樣的自信，他相信自己能夠找出個完美的解釋，他定能打破重重迷團得到真相。

但那道或許只是出自他的妄想的地鳴卻讓他出現了罕有的複雜情緒……

他也說不清那種感覺到底是什麼，他只是覺得那道地鳴是那樣的親切，心中有複雜的情緒被攪動。在醒來的那瞬間，翻湧的情緒是那樣的凝重，他一醒來便冷汗涔涔，心跳快得彷彿就要跳出胸膛。而且那股地鳴隨著時間越來越清楚，阿時的困惑也越來越深。

太複雜了，是厭惡或是喜歡他都分不清楚，那是道用刀也斬不開的迷結。

他想要知道…… 不，他一定要知道那道地鳴，究竟是什麼？

即使只是幻象也好，只要知道真相就能不再困惑，但這個問題卻比照片或他的能力還要難解，他連一點頭緒也無。

既然是個鑽進去便出不來的牛角，阿時只能先將這個問題放下，問題總是要按部就班的解。

他打開書本，專心地埋首讀了起來。

◇

期末考將至，班上的氣氛緊繃，各科老師也緊張地趕著進度，幾乎所有不考試的科目都被借來趕課。

上次錯過了期中考，阿時也意思意思地將考前復習排到進度表上，只不過課外讀物仍是占了多數。輝仔也還是如以往的聒噪，他本來就不喜歡讀書，課本下面塞的是報紙和周刊，一面讀報一面對著阿時聒噪地批評時事是他的休閒方式。

這天英文課，母獅老師的兇猛度比往常上升了好幾個百分點，一進來便來份隨堂考做為突擊，題目是變態的難，所有學生都又咬筆又抓頭，母獅老師在台上目露兇光地盯著全班做題目。

「女人就是麻煩，根本是賀爾蒙嚴重失調嘛！」輝仔幾乎將短髮扯下，不高興地咕噥著。

不過更變態的是阿時，輝仔斜眼瞄去，他已經寫好並且將試卷蓋上，往椅背一靠便舒服地拿起原本在讀的書光明正大地讀了起來。

這傢伙，擺明了就是不讓他抄，小氣鬼，兄弟一場還這麼沒義氣，輝仔在肚子裡悶悶地暗罵著沒人性的同桌。

這時母師老師發覺有人偷懶，也不管這一角是法外轄區，直接就殺了過來。

「寫考卷！」她重重地拍在阿時的桌上，輝仔忍不住縮了縮頭。

「寫完了。」阿時指指桌上的隨堂考卷，好整以暇地再翻過一頁。

母獅老師一把抓起桌上的試卷，越看臉色越是凝重，幾乎是火燒般的又羞又怒。

「對了，」阿時突然想起什麼似地涼涼說著：「老師，我還幫妳挑過試卷裡的誤字和文法錯誤，還有那幾個片語用得很不適宜，那是華人的用法。」

他的話語不響，但在針掉在地上都會有人去撿的沉悶寧靜中，全班都聽見了，同學們頓時都忍笑忍得很辛苦。

母獅對上大魔王，第十次大敗，印章蓋滿還可再換一次羞辱。

同學們幸災樂禍地豎起耳朵，誰讓她要罔顧他們只是國一生的程度，動不動就要給他們過分超過的單字量及片語量，再用沒人性的隨堂試卷陷他們於水深火熱的英文地獄當中。

班上最期待的就是這位總是過分自信，始終學不會教訓的英文老師尬上班上的隱藏魔王，最後灰頭土臉地鍛羽而歸，暫時不敢再去踩地雷。

愛面子的母獅老師悶哼一聲，抓著考卷將高跟鞋踩得鼕鼕的響，走到台前拿起紅筆和答案卷一條一條地改著，一直改到考卷尾凝起的額心還緊緊凝著，她又仔細地對了三遍後才不甘地將考卷丟回。

「好了，不用寫了，大家停筆！將考卷收起來，上課了。」

她將課本一把攤開，開始在黑板上寫字，同學們都鬆了一口氣。

輝仔開心地將試卷一把揉爛塞進抽屜裡，報紙大喇喇地攤在桌上，他直接翻到影藝版正打算要對著女星的照片流口水，他卻發現阿時今天有些奇怪。

他平常都讀些重到可以砸死人的原文書，今天卻是拿了本手掌大，口袋小說般的小書在讀著，這傢伙改了性嗎？

他歪著頭偷看那本書的封面，銀色封面很簡潔，看來是英文書，輝仔吃力地辨認著書題。

「A Brief history of time……」（註）

淬，他還以為是小說呢，原來又是無聊的物理書。

輝仔不再看他，專心地對著女星的長腿進行研究，如果要他就女星們的身材比例和唱片專輯的銷售量比較寫份專題報告，他肯定能拿高分的。

◇

阿時開始對時間感到興趣。

時間是什麼？

這是個哲人、科學家窮盡心力也難以探討的問題。

《說文解字》曰：時，四時也；又《管子。山權數》說：時者，所以記歲也。

古人的時間觀建立在季節轉換，時節變遷上，時間的計量只不過方便記歲，以利農人播種收耕，時間的起始則是由混沌開天的神話開始，人們對於時間的本源卻不多加揣測。

在西方，古希臘認為時間的初始沒有開始，過去的時間始於無窮，之後受到了不同宗教的影響，希臘神話誕生後才給了時間一個起點，但時間是否起於無窮亦或有個起點，卻一直都是哲學家爭論的論題。

直到十七到十八世紀，物理學家牛頓 (Newton) 和萊伯尼茲 (Leibniz) 之間開始了關於時間的重要對話，探討時間的本源。他們的對談在於，時間究竟應該被當像真實的個體來探討 – 即時間是實，或只是用來給予真實物體順序的標籤 – 即時間是虛。

牛頓定義了絕對時間與絕對速度，他認為時間與空間應被定義成絕對的個體，這樣才能解釋一些物理性質如旋轉與加速度。他的理論被普遍接受，為物理立下重要的里程碑。

於是，從牛頓時代一直到上個世紀初期，人們仍是將時間看作是獨立存在，不依賴其他變量，無始也無終的個體，時間宛如一條無起點也無終點的直線，有單位、有指向，牛頓的絕對時間是條不受任何力量影響的線。就連現在中學生的數學及理化課本裡，時間都被簡化成能被畫下的單一直線，上面可以有固定而不變的座標。

這個觀點一直到上世紀初才被愛因斯坦所質疑，他提出了時間的相對性，從此改變了人們對時間空間的看法。四維時空必須遵守勞倫斯守恆，時間和空間皆是相對的概念，這個觀點在物理學上點了把大火，時間空間不再絕對。

所以，時間是相對的概念？

物理學家的討論卻不在這裡打住，量子力學將時間與空間的概念推向撲朔迷離的深淵，時間與空間既非絕對也非相對，而是根本就不確定。

量子的世界裡，時間的尺失去了清楚的刻度，空間的尺也無法用眼看清。

套句佛教用語，佛說不可說不可說，阿時也忍不住想苦笑。

一般日常生活中，牛頓物理的時間絕對論還是正確且實用的；只有當重力很大或是空間的量尺以天文的刻度計算時，愛因斯坦的時空相對論才會起重要的影響，至於高能物理或是當時空的的尺度比原子還小時，那便進入量子的世界。

阿時在日記本上畫下直線，中間是牛頓物理的地盤，線的最左邊是量子的世界，最右端則是相對論的範疇，三種概念的交界模糊，在概念上這三種理論似乎也俱不相容。

這些概念雖對他的問題沒有太大幫助，卻也幫他釐清了一些基本的想法，也讓他能夠提出幾個基本的問題。

第一，最基本的問題是，他的新時間座標有哪些特點？

阿時在日記本上寫下問題：時間流動的速度和現實的時間相較，是固定亦或是不定？是否也有固定尺度，他是否可用手錶時鐘等物測量？

第二，在他能力的影響之下，他的時間的特性究竟是絕對性，相對性還是量子性？

阿時在直線上打了個大大問號，究竟他該將自己改變的新時光軸放在那個區塊？控制那個時空的物理是哪種物理？

最後，是什麼導致時間的改變？他又要如何去控制這種變化？
這是最重要的問題，也是最難找到答案的問題。

寒假將至，阿時到時便有很多時間可用來實驗及找答案，第一次阿時如此期待放假。

對著日記本又思考一會兒，他無意識地用手碰觸手腕，空無一物。
阿時暗吋，也許在暑假前他該先買個手錶來戴。

那才是解謎前他該跨出的第一步。

◇

週六傍晚，阿時告訴管家他會在外面吃飯後便溜了出來，一個人在小鎮上的老街上獨自閒逛。

因為腦中那道精確的時計，阿時從不戴錶也不依靠鐘錶計時，現在要去買個錶來戴，阿時卻有些煩惱，感覺就像要戴戒指一樣彆扭。

走進鐘錶店，多到可怕的滴答聲讓阿時有些心煩氣躁，他匆匆忙忙地在店員的殷勤介紹下挑了個樣式普通的男用錶，便逃跑般地逃出了鐘錶店，連美女店長的大方折扣也沒注意到。

獨自漫步街上，阿時其實並不喜歡逛街，這是他幾年來第一次獨自在鎮上逛逛。原本想要走走看看放鬆心情，卻是越逛越意興闌珊，最後乾脆進了老街上相約的豆花店裡，隔窗對著河景發呆。

豆花店不大，簡潔的店鋪二樓便能看到海景，時間還早，店鋪裡只有兩三桌男女和一位女服務生，背景音樂是蔡琴富有磁性的歌聲。

服務生剛上他所點的原味豆花，阿時不餓，便只是喝了兩口豆花便將豆花推開，他實在不好甜點。背包中有書，然阿時沒有讀書的情緒，便無聊地打量起小小的店鋪。

兩桌各坐一對年輕男女，神態親密應是戀人，另一桌則是坐著應該也是國中生的兩男一女，從三人的互動來做猜測，他們應該是兄妹或是表兄妹之類的。

唯一的女服務生閒不下地拿著抹布將桌椅擦得很乾淨，那是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生，臉上一絲笑容也無，神情中有種麻木般的疲倦。她的眼神飄然，看到他就像沒有看到他似的，少女有著國中生不應有的滄桑氣質。

阿時不喜歡她那種目中無人的樣子，他起身付錢便出了小店，到附近找了間簡餐店用了晚餐，又在河堤邊坐了一會兒，這才在九點前回到小店。

回到小店，班長已經來到店裡，一看到他便露出甜美的招牌笑容，抬手向他招呼著。她穿著天空藍的上衣，整個人也散發出清爽的少女氣息，鄰座的幾個男生偷偷地瞄著她秀麗的側臉，這麼自然、乾淨、不做作的女孩子越來越稀有了。

阿時在她對面坐下，愛玉笑吟吟地打量著他，驀地吐出一句：「阿時同學，你不戴眼鏡的時候很好看耶，幹麻總是要戴著眼鏡？」

今天是周六，阿時這才想起他沒戴眼鏡，難怪剛才在街道上路人紛紛回頭看他，讓他以為他的臉上沾了髒東西。

緊抿著好看的唇線，他伸手招來服務生，一面問道：「妳要什麼？」

服務生仍是剛才那位少女，神情漠然地站在桌邊等著點餐。愛玉很快地點了份三色豆花，阿時仍是要了份原味豆花，女服務生寫了單子輕聲說句馬上就來，愛玉卻叫住了她。

「阿華同學，」她喚名的時候語音甚是小心而鄭重：「謝謝妳。」

第一次，女服務生將目光落在他們身上，阿時這才注意到她有雙澄靜非常的茶色瞳仁，讓人頗不舒服的過份乾淨了，目光也是晶瑩透徹透出如水晶的光澤。

阿時將視線偏開，他很討厭那種頗俱穿透力的目光，那少女又垂下頭去，輕輕回聲不客氣便走了。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阿時隨口問道：「妳認識她？」

愛玉詫異地望著他，訝道：「你不認識她嗎？」

阿時搖頭，愛玉的微笑摻了微妙的尷尬。

「阿時同學，你知道你的鄰座是誰嗎？」

阿時點頭，不就是聒噪的輝仔嗎？

「不是右邊的同學，你左邊的鄰座？」

阿時想了想，他左邊的桌子靠窗，他很快答了：「沒人。」

印象中那個位置本來是有人的，但不久便被老師調開，聽說是自己要求要換位，原因不明。

「你旁邊是空位，可是空位的旁邊有人呀。」

阿時又努力地想了想，似乎靠窗的那個位置有坐人，但他對那位同學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阿華同學就是坐在你隔壁桌的那個女生啦！」

愛玉哭笑不得地看著他，都快半個學期了，竟然連隔壁桌的同學都不知道，這個副班長也實在太混。

阿時無所謂地聳聳肩。

他向來便對於自己關心的事物能夠專心一志，不關心的事物卻有些脫線。和阿華當了一年的鄰座，阿時卻從來沒正視過她，甚至不知道她是同班同學，反正知道了又怎麼樣，他也不打算去認識這個陌生的同學。

「妳和她很熟？」阿時回問。

明明就從沒見過班長和她的鄰座有過交流，要說沒有同學愛，班長也好不到哪裡去吧。

愛玉有些苦澀地笑笑，看著桌上的菜單輕聲說：「我也想多認識她一些，只是她從不給我機會。像是理化課的實驗我和她一組，美勞和音樂我也盡量爭取和她一組，其他同學都以為我在同情沒有組別的她，但我是真得很想多認識她一點，希望能夠交到這個朋友…… 」

「為什麼？」阿時微微皺眉：「別濫用無謂的同情心。」

「我不是同情，我只是有事想請她幫……」她噤了聲，阿華安靜地送上豆花後又安靜地退去，愛玉有些後悔自己的失言。

「沒關係，」阿時打破僵冷的氣氛，對她做個請用的手勢：「她根本不在意，妳難道看不出來？」

「我知道呀，可是我在意…… 」愛玉被動地拿起湯匙，有些食不知味地喝了幾口甜湯。

阿時喝了兩口便放下湯匙，直接進入正題。

「妳說過，如果有問題可以找妳。」

「欸，是呀，」愛玉抬頭，露出鼓勵的微笑：「什麼都可以說，我聽著。」

「那好，妳那天提到我的夢境，妳怎麼會知道我作了什麼夢？還有，妳知道我的夢裡有什麼？」

「啊？」和預期中不同的問題，愛玉一下子便慌了手腳，沒想到阿時的記憶真是恐怖的好。

阿時的目光綽綽逼人的落在她臉上，愛玉不自在地偏開頭，但阿時仍是緊緊地盯著她不放，愛玉荒謬地想到被大野狼盯上的小紅帽，她沒得選擇。

「我是說、我是說…… 」她躲閃著眼神，正要想個說法搪塞過去，對面阿時的語音壓力滿分。

「看著我，說。」

愛玉的眼皮跳了一下，阿時那副過份漂亮的眉眼殺肅的可怕。

「我…… 我.…… 」她定了定心神，辛苦的閉了閉眼睛。

「我的一位朋友，」她終於鎮定的開口：「她能夠夢到別人的夢境，她也認識你，她說……　　　　你的夢境很可怕，到處都是深淵和裂縫，我的朋友告訴我那是時間裂縫，很、很危險的……」

「 她又發現，在你的夢境的正中央有一棵枯死的神木，那棵神木很高很大，枯掉的枝幹幾乎要碰到天空，樹上還長著幾朵奇怪的枯花。枯掉的神木上面掛滿了屍體…… 到處都是黑色的烏鴉，牠們啄食著屍體，牠們很多很多，一飛起來便遮住天空……」

「還有，那些奇怪的花也在吃屍體，吃完了就掛在樹椏上嘻嘻哈哈地笑著，如果那算是笑的話。」

「那我呢？」

「你？」愛玉打了個寒顫：「你從時間裂縫裡將一個個的屍體拖回，然後掛在樹上，一面還唱著一首很血腥的歌，我的朋友說那是很古老的祭歌…… 」

「你在那個夢境裡很可怕，很像遊戲裡的超級大魔王，我…… 我的朋友說，她和她的另一個朋友差點被你殺掉，她的朋友受了幾乎快要死掉的傷才帶著她逃了出去，到現在還是奄奄一息。」

「就這樣？」

「這樣還不夠嗎？」愛玉忍著眼淚不掉下來。

「不過是個無聊的夢境罷了，何必當真？」

阿時有些失望，她的話語中沒有他要的訊息。

「那，除了那首歌，你…… 的朋友是否聽見什麼特別的聲音嗎？」

她努力的想了想，搖了搖頭。垂著頭，她這時注意到阿時腕上的錶看似嶄新，上面的秒針卻停了。

阿時失望地招手就要買單，愛玉忙慌亂地叫住他：「阿時同學，你要相信我，那些碎縫不能再擴大了，太危險了，還有那些死亡的黯鴉不能再餵養了，你……」

阿時似笑非笑地打斷她：「不是說這是妳的朋友的夢境嗎？又不是妳的，妳緊張什麼？」

「再說，不過是個無聊的夢境，這妳也當真？」

阿時突然覺得很好笑，他就這樣跑來聽一個女生的囈語，他到底在渴望些什麼？

真是無聊。

他自嘲地付了帳單，逕自離開。

◇

月考周是在寒流中渡過的。

自從那天之後，阿時和班長之間像是隔了層看不見的牆般，兩人再也不曾交談。每次班長想對他說些什麼，阿時便冷著臉將頭偏過，中午也是自己一個人將週記本先行送到導師室，愛玉看著他的背影都快急哭了。

阿時似乎認定她只是個愛說夢話的女孩，不願讓她再做糾纏，也不想再聽她那無聊的囈語。

忙碌的月考，所有學生都戰戰兢兢，剛受了點風寒的愛玉也只能收拾好心情以應對大考。

終於，月考在寒流中落幕，流行性感冒突然便放倒了一大群學生，等到病情穩定後已是一周後，考卷紛紛發下，幾家歡喜幾家愁。

學校有張紅榜，一年級全校前五十名都在榜上，阿時的名字出現在榜首，他在這次考試幾乎滿分，一點也不奇怪地。

輝仔將剛過及格線的考卷鬆一口氣地收進書包裡，隔壁同學則是將滿分的考卷毫不在意地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裡，順便練練丟球的準頭。真是討厭，明明月前才受過那麼重的大傷，醫生也說過腦震盪大概會影響腦力與專注力，但他隨便讀一讀就能拿全校第一，人比人氣死人，輝仔實在不是滋味。

阿時向來低調，輝仔原本以為他會故意錯個幾題來維持低調，但阿時卻奇怪地回問：「會的題目幹麻要假裝不會？」

好吧，阿時只是懶的和人互動，低調風是無意的結果，並非刻意的要求。

他連假裝都懶，全校第一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在他看來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輝仔突然感到有點寒，他是不小心交了目標怎樣高遠的朋友呀？別告訴他阿時將來要當總統，那他從現在起就要開始巴結阿時。

不過這個可能性輝仔不考慮地大手一刪，就輝仔的觀察，阿時似乎很討厭政客，每次聽到他提到某某政客他都會嫌惡地凝眉。

考試一結束，阿時便請假打籃球去了。那是場校際籃球交流賽，阿時首次被劃入籃球隊的正式出場名單中，教練很爽快地讓他打足半場。

球隊裡，阿時多了個小狐狸的稱號，一來是他和漫畫裡的流川楓很是相似，二來他是個技巧重過力量的球員，他討厭和人硬碰硬，遠射、跳投、拉桿、灌籃，他的動作俐落技巧卻又是花俏好看得讓人眼花撩亂，打起球來又有些狡詐欺人，這個小狐狸的稱號很快便傳開了。

但在球隊裡，阿時的人緣也是頗為慘澹，學長們討厭這個很屌的一年級學弟，而阿時也不打算和這些喜歡用學長身分壓人的同伴打好關係，只要他們不扯自己的後腿就好。

阿時的個性就是這樣讓人無法喜歡的自我。

不過，人長的正就是吃香。

最近他打球的時候，輝仔也帶著借來的相機常駐體育館裡。阿時的粉絲團越來越龐大，甚至連隔壁死對頭，淡江中學的女生也會遮遮掩掩地偷跑進來，躲在角落交頭接耳地對著阿時臉紅。

放假前的最後一次球隊練習，輝仔聽說淡江的校花也來了，體育館裡便熱鬧地擠滿了男女同學，女同學都是為了校草和阿時而來，男同學當然是來看淡江的校花，順便對著女同學們品頭論足。

私立女校的女生本來就很神秘，每次在路上匆匆一瞥，輝仔就覺得自家學校的粗魯女生都被狠狠地比下去，那種氣質呀，就算不漂亮也能很吸引人。

自家學校的女生，個個都是喝初乳牌牛奶長大的，一個比一個說話粗俗笑得更大聲，掃地時還會拿著掃把妳追我打，兇起來男生都要讓道一旁。

說是有個性吧，輝仔家裡已有三個超級有個性的姐姐，再有個性他也不懂欣賞。所以隔壁女校神秘的大門裡彷彿有個天堂，裡面每個女生個個就像罩著清紗般的清純，充滿了朦朧的距離美。

就像是清純美麗的小修女呀！

輝仔雙手交握做白日夢，真善美和修女也瘋狂看了幾百遍也不會膩，他對修女的錯誤印象就是這麼得來的。

也不是沒有本校的男生想要一親芳澤，但女校的教官實在太可怕，他們原本就很恐怖的教務處長和她一比根本就善良無比。兇惡教官守著的城牆從沒有人敢跨過一步，說是惡龍看守的城堡也不誇張。

現在，城堡裡的公主竟然踏出了惡龍看守的城堡，直接來到他們的地盤上.……他們怎能錯過這麼好的機會？所以輝仔敢肯定，體育館裡幾乎在數量上快壓過女生的男同學們，一定都是來看淡江校花的！不過他更驚訝的是，現場的女生中出現了很多班級的班花，體育館裡難得的花開朵朵，真讓男生們大飽眼福。

男女大不同。

就說女生，尤其是漂亮的女生，只要聽說有美女出現，一定要看看比較比較，遇到比自己漂亮的總要努力地在雞蛋裡挑骨頭，非要挑出缺點才感舒心。

輝仔有些好奇，他偷偷擠到隔壁班班花身後，想偷聽她們的對話，那群女生卻沉默如金，最後默默地退了出去，有些心不在焉地。

「哼，不過是個冰山女罷了。」

一個女生離去前這麼說著，語氣卻是十分硬撐地缺少氣勢。

輝仔更好奇了，他奮力擠到欄杆旁，一路招來不少男生的白眼。

淡中的女生都還穿著制服，一小群坐在二樓觀眾席的一角，兩面都彷彿有看不見的結界加持，兩條空出來的楚河漢界逕渭分明。

校花很好認，輝仔毫不費力地便看到她了，就像在一片綠草中看到一朵牡丹，捕捉美麗是眼睛的本能。

輝仔張著嘴，腦中出現四個字。

空谷幽蘭。

她當然是非常漂亮的，看遍全校的女生，在漂亮度能和她相較的完全沒有。她的身材如模特爾般的修長纖美，面容又像洋娃娃一樣精緻甜美，她垂著微帶繾綣的長睫，光坐著不動就美得宛如太過美麗的夢境。

還有呀，輝仔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她那股氣質呀，如果穿白衣更好，這樣坐著就能COS小龍女，輝仔覺得仙女下凡也不過如此，如果能偷到羽衣該有多好。

趴在欄杆上，輝仔的心蹦蹦地跳著，雖是第一次見到她，輝仔卻覺得很是眼熟，仙女一定在他的夢中出現過很多次了，輝仔用力地握緊了拳頭。他突然自形慚愧起來。

她是為了要看誰才出現在這裡？

輝仔突然覺得有點酸，他緊緊地追逐著校花的目光，卻從她那驚瀾不起的臉上看不出原因，她既不像身旁的女生們那樣滿臉紅暈地偷看著場上的運動員，也不因籃球場上的激烈爭奪而緊張動容，只有在校草進球時她的眼神才會微微一動，卻不見欣喜。

在這之後過了寒假，每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五，淡江的校花總是會在下課後便出現在體育館裡，安靜地看著體育場上的練習。只要她出現的那天，籃球場上便會競爭激烈，球員們紛紛使盡全力來吸引她的注意，體育館的觀眾席也是全滿，輝仔也是每次都對著隔壁校的校花大發花癡，那卻是後話了。



【第五刻鐘　完】

註：《A Brief history of time》，作者是Stephen Hawking，中文翻作時間簡史。

註二：阿時的那一大段物理常識裡有誤，鑒於阿時還只是個國中生，請讀者不要太認真也不要相信那段話的真實性。有興趣的讀者可以私下詢問錯誤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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