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8/03

時差事件簿 第七刻鐘

剛過完年,阿時被夏默拖著回到母親的娘家一週,回家的時候正巧葉家大表哥也要回臺北便一起搭高鐵北上。

一大清早北上的人少,他們便舒服的占用了四人座位,阿時靠著窗對著窗外風景發呆,大表哥坐在他對面喜孜孜地算著手中的鈔票。

大表哥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實際年齡剛滿十八,天生就是一張看不出年紀的娃娃臉,看起來傻呼呼的讓人無法對他有多少敵意,很多人便是栽在大表哥騙死人不償命的外表上,死了還得替他算錢。

這次回家過年,雖然大表哥早就過了收紅包的年紀,他還是厚臉皮地搶劫了一大疊紅包,上至八十歲下至三歲都在搶劫範圍內,只能說「錢鬼」這個綽號實在貼切,這還是大表哥自取的綽號,更強迫所有人都要如此稱呼他。

大多人都愛錢,但很少有人像他對錢如此執著,阿時無奈地看著大表哥數錢數到眉開眼笑,當然裡頭也有他的一份貢獻。總之歲歲平安,跟大表哥計較金錢是不明智的。

不再看大表哥數錢的蠢樣子,阿時將視線放在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上,沉思。

高鐵的最高營運速度是時速三百公里,發動能力後,高鐵在他看來便會以時速不到半公里的速度行進。

雖然他近來總是失敗的多成功的少,反正在高鐵上也沒事情忙,他便凝神靜氣,集中精神試著發動能力。

腦中的弦繃緊,彷彿絞得看不見的齒輪卡上正確的位置上,他吁出一口長氣,再睜開眼時一切都慢了下來。

一旁推著餐台的服務員臉上有凝固的微笑,外頭景色倒退的速度慢如人行,阿時的視線卻被上空某樣奇怪的生物所吸引。那是一匹白布般輕薄的怪物,足足有半個車廂長,不停地繞著車廂宛如迎風展開的布幔。

這生物的運動方式很像海蛞蝓,他之前也見過不少類似的生物,卻從來沒見過這麼龐大的種類。

而且不知是否為他的錯覺,他感到這生物的動作頗具威嚇性,彷彿是捲起身子準備攻擊的蛇,他看著牠的運動模式就是感到很不舒服。

「那是一反木棉,他們的速度比我們快上太多了,所以人類對他們來說就跟不會動的石頭沒有兩樣。」

對面的錢鬼突然出聲,阿時差點因此岔掉緊繃的神經。

為什麼,大表哥還能如常的說話? 他的腦中一片嗡嗡作響。

錢鬼興味地望著窗外續道:「但是自從有火車、捷運,甚至是高鐵、新幹線以及飛機之後,人類突然就變快了,這才引起他們的注意,他們總好奇為什麼那些原本不會動的石頭跑掉了?」

「所以曾經有一反木棉攻擊過新幹線上的人類的事件,那是因為好奇所致。也只有當他們準備攻擊的時候才會慢下來,慢到足以讓人類看見。」

「不過啦,他們很少會攻擊人類,實在不是有害的妖怪。也是因為你太莽撞了,能力發動前沒有先設立結界……應該說,你闖入他們的勢力範圍讓他們感到受威脅,於是他們才會想要攻擊這輛車,這樣錯應該算在阿時身上喔。」大表哥受不了地搖頭。

「他們?」阿時總算聽出不對勁的地方。

「一反木棉通常都是成對行動的,」錢鬼盯著窗外翻飛不定的長布條摸了摸下巴:「這隻負責吸引我們的注意力的話,那麼另一隻就在……」

車廂猛然一震,彷彿有重物擊上車頂。

「來了。」錢鬼笑了笑,從口袋中抽出一張發著白光的紙。

「大表哥,那是……」

「呵,阿時你發動這個能力這麼久了,難道不睏嗎?是不是覺得眼皮很沈重呢?」

不行!他還不能睡!

然而阿時的眼皮是那樣沈重,他再也撐不下去,他眼睛一闔便沉沉睡去。

他在黑暗中掙扎,沉重的睡意拖著他的身軀如流沙,他最終還是敵不過沉重的倦意而失去意志。

「快到站了,阿時不要再睡囉!」阿時是被搖醒的。

他猛地睜眼,一把捉住大表哥搭在他肩上的手。

「一反木棉呢?」

「你在說什麼?還沒睡飽嗎?」大表哥笑了:「一上車就睡著了,一醒來就說夢話,阿時你今天好奇怪啊?」

「……大表哥,後來怎麼了?那對一反木棉……」

錢鬼像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似的揚起眉毛:「你真的睡糊塗了,快到站了,走吧。」

「大表哥,你……」也有能將時間緩下的能力嗎?他想問卻問不出口,這樣的問題隨便問人可是會得到白眼一枚。

錢鬼對他露齒笑了笑:「怎麼了?還沒睡醒嗎?剛剛夢見什麼了?」

不對!那不應該只是場夢境!

「有怪物在攻擊車子,大表哥說那是叫做一反木棉的妖怪。」

「呵!真是有趣的夢,阿時的想像力真是充沛。」

阿時瞪著錢鬼,只見對方臉色毫無變化,阿時盯著他許久卻看不出破綻。那麼,就讓他來測試大表哥的底線吧。

阿時用力捏著大腿,靠著痛楚來掐緊精神,他皺眉將腦中的弦繃緊發動能力。雖然他感到很疲倦,但仍是勉強發動能力讓一切都慢下。

錢鬼維持著正要從置物架上取下行李的動作,他和其他人一樣都一動不動,過了許久連眼皮都不曾眨上一下。阿時強撐著精神靠近大表哥,從他的口袋裡抽出皮夾,慢吞吞地掏出幾張鈔票在表哥眼前晃了晃後收進自己的口袋裡。

大表哥仍是一動不動,臉上還有凝固的微笑。阿時皺起眉頭,難道之前所見只是夢境一場?他放鬆精神讓時間回歸原貌,這才起身將置物架上的行李取下。

阿時一回到家便睡的天昏地暗,他的父親擔心的進房間看了幾回,一直到傍晚阿時才揉著眼從房裡走出,他看到阿時近來累到臉頰凹下、下巴都尖了更是心疼。

「寒假就好好休息吧?你母親今早離開前煮了一鍋麻油雞說是要讓你補一下……」

阿時訝地揚起眉毛,母親大人會為他熬湯?他還沒感到絲毫心喜便斂起臉色,他知道母親定是為父親熬的雞湯,他討厭父親這種將母親的好意施捨給他的行為。

「我不餓,我出去一下。」

他不想再看父親露出小狗般可憐兮兮的眼神,連藉口都懶得找便出門了。

他搭車進了淡水小鎮,隨便找了間小吃店吃了兩個阿給便沒了胃口,最後坐在淡水河畔對著夜景發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吃飽了還不回家,或許就是不想看到老爸在身旁繞、用那種擔心的眼神看著他的模樣吧。

阿時也知道近來身體以及精神狀態都不很好。為探索這能力的關係,他的時間以及作息不再如往常般規律,他近來也只是靠著底子好硬撐著罷了。這個改變時間軸的新能力比他原本想地更耗費心力,電腦術語便是這個應用程式吃掉太多的CPU資源,但他卻只能咬牙繼續硬撐下去。

他呆坐許久,感到渴的時候便回到街上,最後走到上回去過的豆花店點了杯無糖豆漿解渴。

阿時坐在角落不顯眼的位置。店裡的服務生還是上回那位同學,她仍是一樣冷冰冰的臉孔,俐落地穿梭在木桌間端水送餐。阿時在旁觀看許久,這位同學臉色雖然蒼白,五官卻很秀麗,雖然不是雪兒、老爸那樣的絕麗,看久了也頗順眼,除了她眼中總不經意地流露出不符這年齡的哀傷。

正當他打算離開的時候,店裡新來兩位客人,阿時一看來人是熟人便且按下不動,特意側過身體避過他們的視線。

那兩人坐到阿時隔桌,背著阿時的少年有一頭俐落短髮。

當阿華拿著單子在桌邊等著點餐時,那位少年只是興味地上下打量她,笑嘻嘻地占她便宜:「美眉,可以交個朋友嗎?」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和msn,我們就交個朋友吧?」他將寫上號碼的紙張大剌剌地遞出,服務生只是無動於衷地等了一會兒才說等他們決定好再回來。

「哈哈哈!踢到鐵板了,你以為你是萬人迷嗎?」和他同來的少女忍不住大笑。

「實在太傷我的自尊了。」現任校草故作可憐地拍了拍額頭:「翡翠,看我吃鱉很開心嗎?」

「活該,誰叫你一臉色坏樣。你還真以為自己很帥嗎?」

「嘛,我還不是為了要幫妳?」少年壓下嗓音:「如果要去邊緣世界就需要這位的幫助,她跟那位很麻煩的阿秋一樣,都是之前跟妳說過的觀察者。」

「你什麼時候說過的?」

少年壓著額頭嘆氣:「翡翠呀翡翠,妳的腦袋裡除了妹妹之外,還裝的下其他資訊嗎?」

「少囉唆!快說怎樣進去那個什麼世界的!」

「邊緣世界。就是要利用這位觀察者的夢境偷渡進荒原,總之,能和她打好關係會是最方便的。」

「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

「你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她頓了一頓,突然便發怒:「反正我就是知道啦!她不可能有任何回應的啦!」

「因為她跟妳有很相似的地方吧,妳們那種不將人看在眼底、兇巴巴的眼神簡直一模一樣。」

短髮少年笑吟吟地望著她,少女馬上惱羞成怒地將菜單砸在少年頭上。

「去死啦!」翡翠氣得胃口全失:「反正管你要泡妞要電話還是要幹麼都好,快點給我找出方法進去那個什麼世界的……」

「邊緣世界,要說幾遍妳才記得住?」少年只得嘆了口氣:「如果妳這妹控哪天可以開竅點就好了。」

阿時聽隔桌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兩人的對話很謎,但更謎的似乎是那位陌生的同班同學。也是從這時候阿時才開始對他的臨桌同學上了心。

他趁著兩人點餐的時候離開,離開前卻被短髮少年叫住。

「那個很難聯絡上的學弟,記得明天有社團練習,記得要出現喔。」

籃球隊長對他揮了揮手,這才又轉頭回去繼續騷擾倒楣的服務生同學。



體育館的看台上冷冷清清,但就是寒流也凍結不了藍球場上的激烈氣氛。

即使是寒假,籃球隊仍是每周有三個下午的練習,這是非強制的社團練習。年節剛過,這次的社團活動卻異常熱鬧,幾個已經上高中的老社員回母校探訪球社,二三年級的社員們圍著許久不見的學長們聊得很愉快。

一年級社員經過半年的磨練雖然已不算新生了,但面對這些已經傳說中的前輩時,都感到壓力很大在一旁拘謹而立。前輩們的氣勢經過千錘百鍊,這些參與過高中聯賽的學長站在一群國中生裡宛如雞群裡的鶴,驕傲而睥睨。

國中生的身高畢竟和高中生有差,幾位學長一年不見就如抽高的稻子般透著成熟,眼神也較以往自信許多,雖只過了一年卻突然長成厲害的高中生,國高中生在氣勢上便顯出明顯的鴻溝。

「喲!球隊在你手上還沒倒呀?只有一張臉能看的學弟?」前隊長一開口就是尖銳冷諷。

「那是學長將球隊的基礎打的好。」籃球隊長得體地回道,但明眼人都感受的到兩人間的硝煙味。

抬高頭睨望對方,去年的隊長本來就個子矮小,不高的球員在籃球上看似較為吃虧,但他反將下盤壓低練好控球,只要球到手上便沒能再被搶走的可能,而且他動作又特別靈活,總能輕易截下敵手的球。他一直都是球隊的靈魂人物,直到這位學弟的加入才被拉走打在身上的照射燈,為此他早就不爽很久了。

上了高中進籃球隊後,他覺得自己比以前進步太多,國中程度也不過如此,今日便約了幾名舊生回來,口說是探望但實質為踢館。

「讓我看看你們有沒有進步吧,剛好我們三個人,就來場鬥牛吧。」他也不讓對方有拒絕的餘地,隨口點人:「黑仔,你當裁判。」

籃球隊長仍是一派輕鬆:「呵呵,請別小看這屆的籃球隊喔,我找一年級生搭配成隊就夠了。」

「你!太奸詐了,輸了就可以給自己找藉口吧?小孬孬,只敢用一年級來當擋箭牌!」

他不理會挑釁的學長,逕自招手將正在場中練習投籃的阿時和另一位在旁邊聽得滿頭汗的新生喚來,

「學弟,你應該時常和比你大的球員練球吧?和高中生比賽應該不會有壓力。」

阿時挑眉,卻也沒問他怎麼知道的。

「學長……我……」另一個被拉來的一年級生卻已經開始抖了,他向來都只有坐冷板凳的分,為什麼第一次被點名上場就要對上傳奇學長們?

「為什麼我要陪你們玩呢?」阿時卻沉聲回問。

「嘛,如果我們打贏了,那我就跟你來場你想要的pk賽吧?」他老神在在地開出條件。

「我改變心意了。」阿時不放鬆地盯著他:「如果我們贏了,那你就必須要誠實地回答我三個問題。」

「只能問一個。」

「三個,不要拉倒。」

籃球隊長不滿地揚眉。話說上次被不可愛的學弟擺了一道的仇都還沒算,這次這傢伙看準了他需要他的搭配才打的贏高中部的學長,看不出來呆頭學弟還真會坐地起價,他一定也有奸商的血統!

「十三分制的比賽,每多領先對方兩分就一個問題。如果你想問三個問題,那就想辦法領先個六分吧。」

「好。」阿時和他擊掌立誓。

另一位新生在一旁聽的心驚膽跳,他可是剛入門的一年級生,要他對上高中的前輩學長根本就不可能。

籃球隊長壓著兩人的肩膀低聲交代戰術。阿時單挑去年的隊長,他自己則是負責另外兩位學長。

「至於學弟你呢?」籃球隊長拍拍手軟腳軟的新生,微笑道:「不要擔心也不要想太多,你只要在禁區裡不斷跑動,盡量擋在那兩人的移動路線上,幫我製造出那兩人的破綻。學弟你可以辦的到的吧?」

「可、可以!」他脹紅了臉:「我、我會盡力的!」

「那好,我們上吧。讓學長知道這屆的籃球隊是近年來最強的一屆!」



二十分鐘後,八分對十三分,前輩隊慘敗。

阿時一開始對上前籃球隊長便是單方面的屠殺,雖然前隊長的下盤壓得很低控球很穩,但畢竟阿時從小便和控球壓的更低更穩的黑人小孩玩到大,如何對付這類型球員簡直是阿時的拿手好菜,他一下子便用速度和技巧將前隊長壓的死死的,開球沒幾分鐘就獨自進了四球二分球。

後來如果不是阿時的同隊隊友拖後腿,對方也不會那麼輕易拿到八分。

當然籃球隊長在一旁涼涼地打混也是主因,阿時對他氣得牙癢癢,這傢伙為了不讓他多問問題便作壁上觀,明明他就應該將維護籃球社的名譽當成首要任務才是。

如果他們兩人都發揮實力,說不定對方連五分都拿不到。

最後這些高中學長離開的背影實在很落寞,阿時對輸家根本就沒有同理心,一等人離開便追著籃球社長履行承諾。

籃球隊長只得將原本歡呼著說要慶功的社員都趕回家,答應下次再請大夥兒吃飯。

兩人將體育館的大門關上,阿時還沒想好問題,一柄拖把就被丟到手裡。

「被人踩髒了地板,學弟先幫我將這裡打掃乾淨吧。」

只有兩個人的時候,籃球隊長果然馬上展現機車的一面,言外之音就是不爽前隊長在他的球場上撒野,讓他覺得髒了地板。

將偌大的體育場打掃一遍比打一場球賽還累,半個小時後兩人才倒在光可鑑人的木質地板上裝死。

「學長,你答應過我的,兩個問題。」

「我答應過便不會耍賴,問吧。」

「第一個問題,你跟死亡的關係。」

「好奸詐的問題!我還以為你會先問我是什麼、我是不是人一類的問題呢!」

籃球隊長嘆了口氣,這傢伙問的問題三言兩語解釋不完,不小心便會吐露更多線索。

「我是駕馭死亡的存在,俗稱死神。這麼誠實的答案你可滿意?」

「我想了很久,學長你是人類吧……究竟以人類之身要如何駕馭死亡成為死神?」

「哈!一個問題比另一個更過份。」他閉上眼睛乾脆裝睡。

「學長!」

「好啦,讓我想一下該怎麼說好了,畢竟既然答應要回答你的問題,我就乾脆大放送好了。如果隨便答一答,那你又會糾纏不清很麻煩。而且反正這個答案也不是什麼秘密,就是說出來也沒差。」

「這麼說吧,死亡是種從人的影子中孵化出的生物,大部分生物都依賴光的力量成長,死亡卻是相反的,靠著暗影的力量長大。」

「死亡平時躲在人的影子中,每個人都被自己的死亡緊緊跟隨著,我想,你的能力覺醒的時候,你一定有對上自己的死亡,我說的沒錯吧。」

阿時想到那從小便感受到的壓力,那個躲在他陰影中的狩獵者。

「至於我,我殺死了我的死亡……其實也不算完全的殺死,而是死亡成了我的式神。只要能夠懾服死亡讓他作為自己的式神便能成為死神。」

「就是你身上的影子嗎?必要時會化為那件黑色袍子?」

「呵,兩個問題都回答完了,再來你問什麼我都沒有義務回答。」

「沒關係,反正從那幾張照片就可以看出很多東西。」

「要怎樣你才肯將照片給我?」

「身為死神有必須遵守的規則吧?所以你才會一定要討回照片。」阿時一面沉思一面道:「你可以告訴我你是死神,可是不能夠留下死神的證據,因為你隨時可以將我的記憶消除,但實體的證據會給你造成很大的困擾,是這樣的吧。」

「學弟,我討厭你這種人。」

「我也不想被你喜歡。」

「不跟你說話了,隨便說幾句也會被解讀,學弟你就不能放鬆點嗎?」

「那學長到底還要不要照片?」

「不要了,那些照片不重要。」

「那我就貼到網上的論壇囉,看看有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籃球隊長無言地望著他,挺身坐直:「好吧,那我們就開門見山說清楚吧。死神也有學校和審核制度,如果你拿那些照片出去給普通人看,處理起來就是比較麻煩而不是無法處理。不過問題在於我最近快畢業了,如果事情桶出去我就要延畢……」

「就只是這樣,你別以為自己能夠漫天開價,就是再延畢一年對我來說也不會有損失。」

「除了延畢應該還有紀錄在身吧,學長你不是怕延畢,而是怕會有紀錄留案。」

「學弟,說話做事都得留三分餘地,你這樣會沒有朋友的。」他忍不住搖頭。

「那也不關學長的事吧。」

「那些照片隨便你吧,如果想當成我的把柄你就想的太天真了。」他站起來拍拍衣服準備回去。

「學長,你要找我那個叫阿華的同學,該不是也是為了畢業吧?」

「不是,是會害我無法畢業的麻煩事。」

他背著阿時揮揮手,就這麼瀟灑地走了。



之前在高鐵上的「夢境」讓他很在意,阿時找了些資料,發現「一反木棉」不是夢中杜撰出的生物。

一反木棉在日本的妖怪傳說裡頗有名氣,在《鬼太郎》這部有名的漫畫裡也有登場 ,據說在近年也有目擊事件……如果前幾日在高鐵上所見不是夢的話,那麼目擊事件又添一則。

他料想,這也是活耀在高速時間軸裡的生物之一,但之前看到的生物都沒有如此龐大。跟其他輕薄短小的生物相比,一反木棉就像是魚群裡的鯊魚一樣,他料想他們身處食物鏈的頂端,於是連人類也會攻擊。

對人類而言,生活在那個時間軸裡的生物就如幽靈一樣,偶爾可以透過風、氣味或者其他無法形容的感覺隱約地感受到他們的存在,而對他們而言,人類就像是不會移動的石頭一樣,他們或許很難想像,這些石頭都是會吃會動有感情的生物。

真是奇妙,他很好奇是否有移動更快的生物?快到當他發動能力,仍是無法查覺到他們的存在。究竟這樣的探索是否有極限?最快的生物是否能夠接近光速?又是否有活在光速光流中的生物?

一個問題引出另一個問題,知道了一點就想知道更多。

阿時的筆記本很快便被填的滿滿,褐皮的書本中藏了珍貴的紀錄、各式問題與推論,沒有人知道一個國中生的日記本裡藏了一個大千世界。

如此這般,寒假平靜地過了大半。

然,阿時向來都討厭長假,特別是今年的寒假。放假的時候,在家的時間多了,面對父親的時間也多了。

就算是寒假,阿時仍是替自己排好學習計劃,每天都按照計畫表作息,

尤其當他的笨蛋老爸從早餐便開始騷擾他,每半個小時端茶進書房在他身邊繞,每一個小時切盤水果或是一塊蛋糕,如果將他推出門還會露出小媳婦似的可憐狀……阿時當然為之不動,但司機以及傭人都在情感攻勢的攻擊範圍內,他們很快便對阿時露出不認同的目光,像是他是欺負老爸的惡婆婆一樣。

最後連照顧他十幾年的老管家都淪陷的時候,阿時也只得讓步,不甘願地妥協於老爸的煩人招數。

他不懂,為什麼連老管家也會認同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為什麼在這個家裡,沒有人困惑這個男人過去十多年都去了哪?做了些什麼?又能如此厚臉皮地突然便出現在他們的生活裡?

如果沒有人肯問,那就讓他來問吧。

並不是他對答案有多少期許,他只是無法忍受這個叫做「父親」的生物想出現就出現、想離開就離開。

於是某回當父親又進來倒茶添水時,他終於開口說了。

「下午一起去爬山吧。」

阿時的父親果然臉都亮起來了,一個勁地傻笑。

「爬山!好!一起去爬山!我去準備便當。」他馬上便到廚房快手快腳地打包食物。

然而他們正要出門的時候,他的母親卻正好滿身風塵地回到家,在門口看到丈夫和兒子相處融洽的也不禁抬了抬眉。

「小蕙,累嗎?阿時和我要去爬山,你也一起來嗎?」

「不累,等我。」

女人向來都無法拒絕這男人的任何請求,她只是神色淡淡地點了頭便逕自上了樓。

「太好了阿時,我們已經好久沒有全家一起出門踏青了。」

父親揪著他笑,阿時只是勉強地彎了彎嘴角。他原本找父親外出只是想藉此機會單獨質問,現在母親也加入健行行列,他這些話便問不出口。

但是,這樣也好,他釋懷地放鬆了眉間的壓力。

等他母親換上輕便的便服、卸去臉上放置過長的濃妝,他們一家三口便一起提著便當走出家門,沿著小路而上便會接到一條通往陽明山國家公園的山路。

風光明媚,溫煦的冬季午後一家人沿著小徑漫步,深吸一口帶著草香的新鮮空氣,阿時露出淡淡的微笑。

前方母親挽著父親的手彎,父親不時轉頭對他傻笑確認他有跟上,他則是落後幾步提著三人份的野餐包慢慢地走著。

雖然只有一點點、一點點罷了,他覺得老爸的回歸似乎也不是壞事,至少這個家終於有了一個家該有的模樣。

但他也注意到遠方的山頭有烏雲和閃雷,實在不該被頭頂的大太陽所欺騙,或許出門時便該帶著輕便雨衣以防萬一。

極則必反,晴天總伴隨著大風大雨。此時過份寧靜、平靜了,阿時看著父母圈在彼此肩頭的手,不經意地蹙起眉頭。

只希望大雨晚點再下。


【第七刻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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