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人群緩緩流動,人流邊的小樹叢仍如往常般地開著小小的蝴蝶花,吐出沁人的香氣。
鳴木坐在懸崖上,銀藍大眼盈滿銀色天光。
阿土伯坐在他身旁,望著石下正臭著臉揮著銀筆的少女,笑問:「她還在生氣呀。」
「你的觀察者都很難搞哩。」
看著她四周飄蕩的灰色雲朵形成一個個模糊的「家」字,阿土伯有些興災樂禍。
站在他們背後的阿秋冷笑:「哈,你每次都抽到下下籤。」
「阿華不是下下籤!」阿土伯怒地回頭揮拳。
阿秋忍不住翻白眼。
這位到底是他家的領行員還是阿華家的?他就從來沒見過他對自己如此維護。
「雨紓也不是。」鳴木淡淡回道:「她只是需要時間。」
阿土伯拍拍他肩,語帶同情:「本來我還以為我有阿秋這個怪胎已經夠倒霉了,你卻連續拿到兩個怪胎中的怪胎……」
「什麼倒霉?」阿秋開始追打他的領行員。
他明明就是上上籤!
鳴木不理會身後幼兒園程度的爭吵,越過天際將目光投向邊界森林,儘管他的目光穿不透層層迷霧,但他似乎可以看到一池藍色的湖水,寧靜而幽深。
四年前的那一日,他們所設的結界被打破後,那片森林卻活化了起來。一種他們也不完全明白的變化讓邊界森林有了奇特的靈性。
於是,那片森林便長年籠罩在迷霧中,靜靜地守護著那塊龍神碎片以及新生的該亞。之後便再也沒有人能夠進到那片森林裡,連沉默者也不例外。
而他的觀察者阿華再也沒有出現。
根據沉默者的說法,她的魂魄受到太大的傷害,她已經失去她在邊緣世界的所有記憶以及連繫。
但,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也許這樣的結局不算太糟。
而那原本應該出現的大洪水也因為龍神的死亡而平息。
「還道於天」,那竟是他的選擇。
他用自己的強大的生命去補足被人類強制開採使用的部份。
好戰的貪狼曾經破壞過那名為世界樹的該亞,最後真人女媧用萬年靈龜的精魂來修補正在崩塌的該亞,但那次也只是柱身的崩潰。現在人類卻是直接從該亞群的根砥開始破壞。
人類挖斷該亞的根、抽去該亞的命脈……這次則是龍神自裁碎體,用其遠勝萬年靈龜的精魂來修補該亞的根砥,暫時緩下柱的崩塌。
這五塊大地是由該亞群相互支撐著,複雜地重疊相交。人類也懂得皮毛相存的道理,若那五分之一的大地崩潰了,其它大地也將跟著崩塌。
雖然他將那五分之一土地崩潰的程度暫時緩和下來,但是以人類貪婪的使用方式,那片土地又能撐多久呢?
「對了,」阿秋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他身後:「我今天看見那笨蛋了。」
鳴木緩緩轉身,目光複雜地望著他。
「她現在來到我們社團,看起來還是一副蠢樣。」
「所以你就不用擔心了,」阿秋有些不自在地轉頭:「我會注意著她的—看在你的面子上。」
鳴木微笑:「我知道,阿秋是個好孩子。」
阿秋悶哼一聲,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那個笨蛋真的什麼都忘了,她變了很多。」阿秋小心地措辭:「再見到她時,你也許會認不出來。」
他也有些懷念之前那個會跳會笑,那個像機器小狗一樣,戳一下就會跳起來旺旺叫的女孩。
其實他一直都將阿華當做一競爭對手,也許是這個原因他便特別無法忍受她時來的愚蠢。
那時的她在邊緣世界裡明淨如火,任性而高傲地享受著所有人的愛護。她驕傲自信,明明個子那麼小,在邊緣世界裡卻彷彿沒有什麼能難倒她。當她縱馬急馳時宛若一團明光般掠過,邊緣世界隨著她的經過起了一陣暖風,柔柔地撫慰著大地的傷痕。
她是所有領行員的女兒。
也是醫生的孫女。
有時他會欣喜於有這樣一個對手。
只不過阿華卻從未當他是個對手。
一瞬間喚出的白馬否定了他大半年的辛苦。後來發生許多事他都看在眼裡,他對阿華越感怨忿。怨怒於她的天賦,又怨憤於這樣的天賦竟給了一個這麼愚蠢的人。
如今重新在學府見到阿華,她變得蒼白而冷漠,他幾乎認不出來這位曾經的老友兼對手。
她的靈魂被肆虐的那麼徹底,她像是大火後餘下的灰燼,往昔的光彩用完了失盡顏色,毫無半點生氣留下。 原本她那雙明亮清徹的眸光也暗淡下去,仔細看也只餘隱藏得很深的憂傷。
他一時認不出她來,直到她迷惑地看著他問:「我見過你嗎?」
哼!笨蛋就是笨蛋,但看著笨蛋這樣小心翼翼地問著,一臉比以前還蠢的蠢樣,他卻只想嘆息,喝一杯他最討厭的黑咖啡來解心中那份莫名的愁。
人生只如初見—但真的是否能人生只如初見?
可惡,他現在只想喝杯濃濃苦苦的黑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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